因上荣郡王自缢与沈无涯遇刺之事,朝野上下关于五公主篡改遗诏的传言甚嚣尘上,由是这一个多月,三公主一直抱恙在府,足不出户,朝中之人不免人心惶惶,这两日闻得河中省兵变,均猜测此事或非偶然,猜疑或是三公主的预谋,以此为先手,意欲夺位,只又因牵扯其中的洛飞与五公主素有绯闻,是以一时间众人也难猜测其中玄妙。
次日新皇首日临朝,众官员候朝时,只盼能见得三公主和五公主,看出什么端倪来,偏生处于风口浪尖上的两个人却迟迟未见,想来大抵一个仍抱恙,另一个则忙于上荣郡王的丧仪。
待到上朝的时辰,重官员列队入殿,排在最前的是长公主承容和四公主赦月。众人入位,新皇正阳帝临朝,待坐定,殿中众官员叩拜在地,山呼万岁。
正阳帝见俯首在下的众官员,并无郜兰的身影,心下虽然生疑,但也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待令众人平身,才要开口,忽闻殿外宫人高声通报:“郜兰公主殿外候宣。”
正阳帝定了定神,道:“宣。”
众官员心道新帝初朝,郜兰公主这是故意晚到啊。
初兰在殿中众人的注目之下,不紧不慢地走到殿前,直视着正阳帝。正阳帝下意识地握了握龙椅的扶手。
“臣,郜兰,参见皇上。”初兰开口,提了裙摆跪在地上,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阳帝暗松了一口气,但闻初兰不卑不亢地开口道:“臣身体抱恙,迟了早朝,请皇上降罪。”
正阳帝回过神,忙道:“皇姐快快请起。”待初兰起身,又道,“皇姐有病在身,就该多休息才是,快赐座。”
语毕便有宫人搬了座椅扶初兰落座,正阳帝又道:“朕初登大宝,日后尚赖百官,由是几位姐姐辅佐。”说着又对宫人抬手示意。宫人按正阳帝先前吩咐,又抬来三把椅子,摆放在雅容、满月和降雪的位置。
正阳帝道:“还望几位姐姐如辅佐先皇一般辅佐朕,固我大颜江山。”
雅容和满月向正阳帝行了礼,亦无推辞,各自落座,文武官员再次叩拜在地,誓言效忠新帝。
此日早朝,首要大事自然是河中省兵变一事,待正阳帝让人当众读了河中省三府的折子,虽因立场不同,描述的细节有所不同,但大体上也没甚出入。及又叫了当日在场的传旨官员细说了详由,殿中官员闻来,也明了其中原委。
看来是岑州都统洛飞因惊于六公主继位而失态,立安都统陈楚身为新皇外戚,与之起了冲突,草率动兵,以致局势失控。
事情虽然不复杂,但其中的牵连却甚是微妙,陈楚是皇帝外戚,洛飞是五公主的“情人”,当年亦算是三公主一派,如今三公主和五公主分道扬镳,这洛飞大抵也不能算是三公主的人了,只他此番失态,却又的确似因三公主皇位旁落而起。此次兵变,虽似因陈楚、洛飞等人的冲突而起,实则是对正阳帝皇位的质疑,是以,众官员都只一个心思:明哲保身,静观其变。
如此,正阳帝问众官员意见之时,无一人敢轻易开口,个个都是垂首默立,生怕卷入是非。
陈玉哲眼见众人无话,便上前几步,道:“启禀皇上,此事才传旨的钦差王大人已然说得很清楚了,是岑州都统洛飞亵渎圣旨,轻辱钦差,欺君犯上,理应治罪!立安都统陈楚虽然忠心可鉴且及时将叛臣扣押,但因草率动兵,给岑州兵马以叛乱的借口,功过且算相抵,至于直奉都统马艳珠,实为当日乱局所蔽,应无二心,臣以为,可从宽处置,不予追究。”
陈玉哲的心思,首要一个是想保住本族的陈楚,若要保陈楚,就必要治洛飞的罪,这洛飞是五公主的人,趁着今日五公主未朝,直让皇上早下定夺。至于那马艳珠,有闻是三公主的派系,既然此事已把五公主得罪了,就再莫多生事端,卖一个人情给三公主,她于此事上也不会过多干预。
正阳帝明白陈玉哲的心思,只想着兵变的消息入京也有两三天了,五皇姐必也知悉,却迟迟不见她出面来保洛飞,可见她或也知此番洛飞闯了大祸,也是难保。既然如此,倒也不如遂了父王和伯父的意思,洛飞亵渎圣旨,轻辱钦差,欺君之罪是无可辩驳的,也算不得她徇私,只在裁夺上留了洛飞一条命,他日寻机会把赐他给了五皇姐便是。
如是想着,正阳帝便开口道:“既然众卿无异议……”
“慢着。”初兰淡淡地开了口,声音不大,却让正阳帝和在场众人都是一惊,众人只道才陈玉哲的话,明显为马艳珠择脱了罪名,给足了三公主面子,怎的三公主还有话说?
初兰望着正阳帝道:“皇上,才陈大人所言,臣有些不明之处,想向陈大人请教一二。”
正阳帝心疑,道:“皇姐但说无妨。”
初兰转对陈玉哲道:“适才陈大人说洛飞‘亵渎圣旨,轻辱钦差,欺君犯上’,这一论断不知因何而来?”
陈玉哲不明三公主为何发难,只小心答道:“才王大人已经说了,洛飞闻听圣旨后行为乖张,大叫着什么不可能,不可能,这可不是亵渎圣旨,轻辱钦差,欺君犯上’吗?”
初兰不紧不慢地道,“洛飞出身寒门,受先皇器重,直做到岑州都统。他深受皇恩,乍闻先皇驾崩,悲痛难当,一时失态也在情理之中,本宫实不知陈大人如何就为其定出‘亵渎圣旨,轻辱钦差,欺君犯上’这等大罪了?”
“这……”陈玉哲一时语塞。
莫说陈玉哲,在场官员也都深感惊诧,一来是不明郜兰公主为何开口保洛飞,另一则却是因为只因郜兰公主这一句话,洛飞的大罪非但化于无形,反倒成了忠于先皇的表现。只若细思下,郜兰公主这话原是立不住脚的,先皇驾崩,传旨钦差往立安,令三府同聚听旨便已能让人猜出是皇帝登基或新皇驾崩的大事,再看传旨钦差一队身着缟素,傻子亦知必是先皇驾崩。洛飞就算是惊诧伤悲,也是早就该有的,如何非要等到宣旨那刻再行悲痛?只这话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罢了,断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若说只凭推断就说知道皇帝驾崩,那更是欺君大不敬的抄家灭族之罪。
陈玉哲被初兰这话问得有口难言,初兰却也不再逼问,只转望向正阳帝道:“回皇上,臣的话问完了。”
正阳帝一怔,亦是不知该如何收场,只蹙眉望着陈玉哲。
陈玉哲用余光扫向同族及与己交深的大臣,只盼有人能张口解围。
忽地,有一个人适时开口,却非他企盼之人,而是四公主满月。
满月一脸不忿地对正阳帝道:“先皇驾崩,百姓不安之际,陈楚却因莫须有的罪名擅自动兵,私扣两府武官,以招致兵变,致使三府百姓人心惶惶,依臣之见……”满月故意顿了一下,转睨着陈玉哲,狠狠地道,“陈楚用心险恶,其罪当诛!”
陈玉哲有些腿软,三公主和四公主这一唱一和,只转瞬的功夫,洛飞和陈楚的处境便掉了一个个儿,他一时找不到借口挽回,况且,只见这两位公主的态度,是力保洛飞无疑了。
也不待陈玉哲想法挽回,满月便向正阳帝直言道:“皇上,臣以为这等奸佞断不能留,皇上初登大宝,必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正阳帝闻满月此言决绝,大有逼旨之意,难免着慌,见殿中无人敢开口,便望向雅容。bïmïġë.nët
然雅容却是从始至终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了主意置身事外,这会儿只正襟危坐,微微垂着眸子,完全不看正阳帝,半分不给她求救的机会。正阳帝见雅容如此,知便是自己开口问也是徒劳,弄不好还遭落井下石。
“皇上……”只在正阳帝无措之际,初兰复又开口道,“虽然陈楚论罪当诛,但皇上登基,才大赦天下,为安抚民心,彰皇上仁爱之心,确也不宜问重罪。依臣之间,权且下旨撤了陈楚立安都统一职,押解回京,再行裁夺,如若他有抗旨不臣之心,立调兵马除之,亦无需抽调别处兵马,只直奉、岑州两处足以。至于立安兵权,暂由直奉都统马艳珠代管,待有合适人选再行安排。岑州都统洛飞,虽然忠君之心可彰,但却有失态,功过相抵,不予追究,如此也免事态继续扩大。”
正阳帝见初兰只将各事安排得明白,便知她今日大抵是有备而来,可若真要下旨问陈楚的罪,她又心有不甘。一来怕父王气恼,二来,今日她若被郜兰逼着问了陈楚的罪,让世人看来,可不是她为郜兰所迫,连自己的外戚都保不住,更觉她这皇帝不过是个傀儡了。
初兰看出了正阳帝的心思,又轻描淡写地开口道:“臣的建议,是以安抚人心为先,或是轻了些,如若皇上想要杀一儆百也未为不可。”
正阳帝闻言不免惶恐,暗暗攥了攥拳头,道:“皇姐思虑周全……此事……就依皇姐适才的建议处理。”
众官员此时也看出了门道,三公主郜兰这是立意在新皇首朝之日立威,如此,众人亦不敢再奏他事,只恐不小心牵扯其中。
如此,正阳帝的首日早朝便就此匆匆毕了。待皇帝离开之后,众官无人敢动,只请三位公主先行。
初兰不似往日那般按长幼之序请雅容先行,而是拂袖起身,率先出了大殿。满月亦未作犹豫,跟着初兰扬长而去。
雅容落在后面,却也不急,起身理了理衣裙,泰然自若地翩然而去。
三人相继离开,剩得百官于殿中面面相觑,暗叹今后数年怕又难安了。
大颜历史记载:
真武三十七年,真武皇帝驾崩,皇六女青阳继皇帝位,年号正阳,是为正阳元年,长公主承容、三公主郜兰、四公主赦月、五公主驰雪辅政,史称四主辅政。
正阳二年,三公主郜兰诞下次女,生父侧驸凌氏。
正阳三年,真武皇帝大孝满,正阳帝大婚。四位辅政公主按历上书请回封地,还政皇帝,皇帝驳回未准。
同年,三公主郜兰纳公子吴氏、卢氏;四公主赦月纳侧驸程氏,公子孙氏、张氏;五公主驰雪纳侧驸郭氏、王氏、郑氏、冯氏,公子王氏、刘氏。
满孝的几位公主,除长公主承容未有纳娶外,其余三位均有纳娶,最多的五公主驰雪更是在不到三个月的功夫便纳娶了六位侧驸公子,于此事,后世之人多揣是几位公主为巩固各自势力而联姻之故。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大颜公主(下部)更新,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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