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颜辖三十六州府,下设郡县,三至四州府又为一省。寻常文书都是直达各府,待遇国丧或皇帝登基等特大国事,召文则颁至各省,同省各州府重要文武官员齐聚听旨。
河中省辖直奉府、立安府与岑州,直奉与岑州官员闻有京中官员到了立安,要两处文武重臣共往立安听旨,便知京中有大事发生,不敢耽搁,匆匆快马赶至立安。
立安府衙,一身素服的传旨官当众宣旨:吾皇驾崩,立遗诏著立六皇女青阳继皇帝位,年号正阳。
在场文武官员闻听,无不大惊,众人都是一个心思:这皇位不是长公主就是三公主来坐,绝无旁落的可能。如今闻得六公主继位,惊诧之色均与当日荣郡王宣旨时在场众人一般无二。
于众人的反应,传旨官员却也是预料之中。
只在众人惊诧无言,忽地一个声音突然于众官员中赫然响起:“你说什么?!”
众人大惊,抬眼望去,正是岑州都统洛飞。
洛飞虽才到岑州不久,但其为人作风众人是早有耳闻的,待他来赴任后,亦发现他果真如传闻中那般嚣张狠厉,众人知他目中无人,却也料不到他居然胆大得敢在这个时候如此张狂。
洛飞不顾众人侧目,起身三两步冲到传令官身前,一把抢过圣旨,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六皇女青阳继皇帝位”,紧攥圣旨的手因出离错愕而微微颤抖,旁若无人地呵道:“不可能,不可能!”
岑州知州郭秀清与洛飞共事一段时日,知他行事乖张,只恐他在新皇登基这个紧要敏感的时候惹出事来连累自己,也不管素日里是不是要让他三分,只忙呵道:“洛都统!你可是疯了?不得无礼!”
洛飞哪管她说什么,只一把攥了传旨官的腕子,急道:“快说!京中到底发生什么事!”
传旨官也被洛飞这架势惊住,只她与在场其他人的心思又不一样,其他人只道洛飞是五公主的“情人”,又觉五公主是三公主一派,猜他这会儿闻得皇位旁落而大惊失态。传旨的官员却不同,她从京中来,京中关于五公主和三公主决裂之事早已街知巷闻,甚更有传闻说是五公主篡改了先皇立三公主继位的遗诏,这洛飞是五公主的情人,怎能为三公主失了皇位而失态至此?
“洛飞!你可是要造反吗?来人!把他拿了!”一声断喝,开口的却非传旨官,亦非岑州知州,而是立安都统陈楚。
只说早几年立安都统原是雅容的旧部,后真武皇帝起了立初兰的心思,便着意削弱了雅容在军中的势力,这个陈楚就是那个时候来立安任了都统。虽然是皇帝有意扶立初兰,但陈楚其人却非初兰近派,而是青阳的一个外戚表叔,当年因青阳无甚权势,这陈楚虽为一方都统,行事却甚为谨慎,从不敢多言多行,不单对同品级的立安知府唯命是从,就是与相邻的直奉、岑州官员因公事交往时亦是谨小慎微,从不敢出头。适才他闻得六皇女青阳继位也是大吃一惊,待惊魂甫定,心下又生出狂喜,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唯唯诺诺下去,如今青阳继位,自己一跃成了皇帝外戚,往后终得扬眉吐气,必要旁人也来看他的眼色行事了!
他心下欢喜之际,见洛飞张狂失态,思量新皇继位正是稳固根基的时候,这洛飞居然敢质疑新皇即位的圣旨,纵如何硬的后台也是保不住他的,此时可不正是自己立威的机会吗,如此一想,便起身呵人。
立安知府见素来畏首畏尾的陈楚居然在此时出头,以为他作为新皇的外戚知道什么京中局势的内幕,是以也不敢出声阻拦,只瞬时的功夫,便有数十个官兵闻命冲进了府衙,拿了兵器将众人团团围住。
洛飞仍是攥着传旨官的手腕,看了看围上来的官兵,不待他开口,随他同来的岑州副都统并两个校尉,便立时起身抽了自己的兵器将他护住。
岑州知州郭秀清虽也恼洛飞乖张,但洛飞到底是岑州的都统,二人一处为官,这会儿见立安府居然动了兵,也是惊怒,起身道:“陈都统这是何意!”
陈楚道:“郭大人,洛飞质疑圣旨,轻辱钦差,欺君犯上!郭大人难道同他一道?!”
郭秀清恼恨,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只说岑州和立安官员对峙之际,同处的直奉府官员亦有心思,直奉知府且不提,只说直奉都统马艳珠这一时片刻心中也是百个心思起伏。这马艳珠当年在漠阳攀附上初兰之后,一直忠心追随,甚至当年初兰设计昭辰谋逆一事,她亦有参与,暗中截下前方战报。这些年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三公主的心腹,将来三公主继位,自己更能有大作为,适才闻得皇位旁落,直惊得她大脑一片空白,更不想,才这一时片刻的功夫,因洛飞的鲁莽,岑州和立安两处官员竟然对峙上,立安都统还动了兵。
马艳珠虽不知洛飞与初兰的关系,但因知道洛飞和五公主的传闻,也听说五公主与三公主走得近,这会儿再看洛飞这反应,便断定洛飞必也是三公主一派的,她心中七上八下,只想眼下这光景,她要如何反应可关系着她日后的前途,甚或身家性命。
看眼前的形势,稳妥起见,她或许该置身事外,毕竟六公主继位,这陈楚就是皇帝外戚,她与洛飞虽然都算是三公主的派系,但毕竟无甚交情,没必要为了替他出头,得罪了陈楚,甚或引火烧身,直让自己落一个欺君之罪。
可另一方面,三公主手握大权,虽然皇位旁落,但新皇一时半刻也难压下她的势头。况且自己当日下决心跟了三公主之时,就有觉悟,一日追随三公主,荣辱成败也只能随她一人,朝秦暮楚绝没什么好下场。如今这洛飞明显是三公主一派,此时若她佯作不知,置身事外,他日必遭三公主所忌!
冲突一触即发,容在场各人权衡的,亦不过瞬息的功夫。
数日后,京中得到消息,河中省兵变。
新皇得到的回禀,说是传旨官在立安府传旨时,立安都统陈楚和岑州都统洛飞因圣旨而起了冲突,及又牵扯进了直奉都统马艳珠,三位各府最高武官动了手,见了血,因在立安府,立安都统陈楚动了兵,将洛飞、马艳珠并随行的手下统统扣在了立安。消息传至直奉和岑州,两府的兵将自然不依,立时出兵将立安府围了。如今三处的知府、知州已然控制不了局面,上奏朝廷,请皇上定夺,出兵镇压。
只说朝阳自那日被降雪拥至百官面前受拜,近一个月的时间,至今仍是心神恍惚,全无半分坐上皇位的欣喜。她从没想过自己能当皇帝,也从未有过半分争夺皇位的心思,不论世人如何看待皇权,但在她看来,这龙椅上却似有万根铁钉,绝非常人能做得的。这些日子,她日夜寝食难安,行动坐卧也全不由己,只觉如履薄之际,忽又闻得河中省兵变的消息,更让她手足无措。
她尚未及笄,甚至从未参与过政事,兵变这等大事,更不知如何应对了,更何况此次兵变中牵扯了的两方,一边是自己的父族外戚,另一边是五姐的心上人洛飞,如何处置却是让她为难了。
前两天,代先皇拟诏的沈无涯突遭行刺,险些送命,这让早就流出的关于五姐私改遗诏的传言越传越真了些,她自己虽不置可否,但也知道她如今得了皇位,不论是否出于她的意愿,大姐、三姐和四姐是必然站在她的对立面,不管传言是真是假,不管五姐是否亦有自己的心思,她如今能依仗的也只有五姐了。
朝阳让人去请五公主入宫,只宫人才走了没多久,上亲王和陈玉哲陈大人求见。
朝阳心下一沉,心道父亲和伯父这会儿过来,必是为河中省兵变一事。
原康郡王自女儿登基之后,按历尊为上亲王,在惊诧狂喜过后,便也意识到了女儿这皇位做得并不稳,是以便着手帮女儿稳固皇权,只他自己无甚筹谋,这么多年也从未敢培养势力,能依仗的无非是自己的族人。这日闻得河中省兵变牵扯了陈楚和洛飞,心道洛飞是驰雪的情人,她必然力保,自己的女儿无甚主意,只怕为她左右,是以匆忙赶来。
上亲王见朝阳果真派人去请五公主入宫,心下着急,才一见了朝阳,便质问道:“你让人去找驰雪做什么?可是定了心思要偏帮外人?”
朝阳没甚底气地道:“女儿并非这个意思,立安三处临近京城,若处理不好,恐生大乱,女儿想请五皇姐商议商议。”
上亲王道:“谁不知那洛飞是她的心头肉,找她商议的结果不言自明!”bïmïġë.nët
朝阳一时未应,一旁的陈玉哲道:“臣斗胆,揣测圣意,皇上可是觉得现在长公主、三公主和四公主虎视眈眈,唯五公主可为己用?”
朝阳一声浅谈,算是默认,陈玉哲又道:“皇上之虑确有道理,但亦莫忘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长公主、三公主和四公主虽然虎视眈眈,但五公主却也未必能成为您之臂膀啊,若皇上对她一味信任依仗,只怕养虎为患!陈楚此次虽然鲁莽,但确是忠心有加,护主心切,那洛飞质疑圣旨,狼子之心昭然若揭,如若这般皇上仍碍于五公主的情面保之,有害于江山稳固。”
朝阳觉得伯父所言虽有些夸张之辞,但也不是不无道理,只是现下如果因洛飞一事将五皇姐也得罪了,那今后的日子更是举步维艰了。
只在此时,才遣去请降雪入宫的宫人匆忙来报:上荣郡王于驰雪公主府自缢,追随先皇殉情而去。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大颜公主(下部)更新,第 41 章 第四十一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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