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屿歉意道:“晚辈失礼了。”
“无碍,德叔也不会介意。”周以围慢条斯理地说,“我请谢小兄弟进来,是有事想单独与谢小兄弟商谈,还望谢小兄弟不要见怪。”
“掌门言重了。”谢屿拱手道。
周以围淡淡道:“谢小兄弟身份尊贵,乃是举世不可多得之才,今天下乱世,大楚大梁风起云涌,江湖险恶,人心不足,魑魅魍魉你方唱罢我登场,就连我这小小的蜀山,都免不了受到波及,周某实在彻夜难安。”
谢屿听到“身份尊贵”这四个字的时候,眉梢就忍不住一跳,再听到“彻夜难安”便觉得周以围看似温和无害,实则是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
这老狐狸早就看出他的老底,明知山中有变,还故意邀请他上山来,就是有意让他卷进来,但至于他的目的是什么……
谢屿阴暗地想,管他周以围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他装傻到底,就不信周以围不自己交代。
“掌门镇守偌大蜀山,事务繁忙,的确辛苦,晚辈佩服。”谢屿端起茶盅捧在手里,茶盅上的热度传到他的掌心,有些烫,他复又放回去。
周以围道:“我时日无多,自我走后,偌大的蜀山自有人接管,我并不挂心,但唯独我门下弟子阿久,她性格单纯,容易落入他人陷阱,着实让我不能放心。”
谢屿感叹的同时不免一头雾水。
言久乃是蜀山弟子,无论周以围是生是死,她始终是蜀山的人,只要蜀山剑派还在,就有言久的一席容身之地,她不招谁惹谁,难道七杀还敢打上蜀山要她的命吗?
何况如今七杀只剩下四杀了,更不是蜀山几位堂主的对手。
“掌门是说,阿久有危险?”谢屿凝眉问道。
他吊儿郎当的时候完全就是纨绔子弟不学无术的样子,但一旦他认真起来,却好似忽然间换了个人,那双黑眸里涌动着一种令人无法逼视的幽光。
周以围并不正面回答:“周某看得出,谢小兄弟与阿久乃是患难之交,谢小兄弟愿为阿久亲赴蜀山这个旋涡,可见对阿久乃是情深义重,阿久能得谢小兄弟这样的朋友,周某很是欣慰,往后阿久仰仗谢小兄弟的地方还有很多,周某再次先替阿久谢过了。”
谢屿算是看明白了,周以围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只是想将阿久托付给他。
他满心疑惑,蜀山上下成百上千人,他别人不信,竟然相信他这个陌生人。
况且言久虽单纯,但毕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茫茫江湖上得以自保还是完全不在话下的,再加上又有蜀山作为后盾,难道还护不住她吗?
不,阿久在蜀山是个男儿。
她为何始终要女扮男装?为了瞒过谁的眼睛?
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身份是什么?
有无数个念头从谢屿的脑海里乍然闪过,皆被他一一否定。
放在炉火上的水烧开了,茶壶里的水沸腾了起来,冒出袅袅白烟,有几滴水溢了出来,溅到火炉里,发出嗤嗤的声音,谢屿蓦地响起刚刚在这里烧水的德叔。
谢屿的目光乍然间税利起来,他的目光凝在周以围青灰色的脸上,难以置信。
“建文十六年,康王谋反,皇后和太子双双死于逆贼手中,建文帝自刎于交泰殿,唯有仅仅五岁的小公主被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秘密送出皇宫,诸葛慕青为保住公主,不惜以亲生女儿之命引开贼人,当时诸葛府上有一个管家,叫王德。”许是这事太过沉重,谢屿说起时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周以围道:“殿下果然无所不知。”
谢屿:“……”
不错,竟然毫不避忌地改口了。
“这件事当时在汴京闹得轰轰烈烈,简直称得上是人仰马翻,只要稍微一查就能摸清十之八九,据说正是那王德偷偷带着小公主出了城,这一出,便不知去向了,大梁的嘉元帝明察暗访查了整整十一年都没将小公主找出来。”谢屿沉声道。
他们当然找不出来,谁能想到当初的王德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而当年的小公主竟然活成了一个“男儿身”,还假戏真做地和一个女人订了亲?!
谢屿一时头大如牛,现在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撞上了个大麻烦,“掌门就不怕晚辈知道这件事后将阿久掳走,利用她为我打开大梁万里山河?”
周以围态度很是淡然:“大梁早就腐烂了。”
谢屿一哽。
可惜,就那么个破烂山河,想要的人也数不胜数。
“殿下心中自有沟壑,周某相信殿下不是那样的人,”周以围慢悠悠地道,他的脸色逐渐从青灰变成了青白,眼眶四处泛黑,一副几百年没睡过觉的样子。
谢屿哑然失笑,一会儿觉得自己慧眼识珠,竟然一眼就看上了令天下人惦记的长乐公主,一会儿又认为自己这辈子可能注定了是劳碌奔波的命,想安安稳稳娶个媳妇儿都那么艰难。
屋外传来脚步声,是取剑的言久过来送剑了。
“还有一事,请谢小兄弟在合适的时机帮我转告阿久。”周以围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楚的声音对谢屿说了一句话。
谢屿赫然睁大了眼睛,片刻后他起身对周以围拱手道:“晚辈定不负掌门所托。”
周以围闻言,再也忍不住喉中翻涌的血气,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到了火炉里,言久听到动静,蓦然推开门,忍不住惊呼道:“师父!”
“‘醉逍遥’无色无味,中者只要不动用内力便无大碍,若内力使用甚微,立刻就能觉察到自己中了毒,这时候只要有解药解毒,也无大碍。但一旦强行使用浑身内力,‘醉逍遥’的毒性就会立刻侵入五脏六腑。掌门本就被‘散神香’封住了内力,为了对付七杀强行冲破了‘散神香’的禁锢,越发加快了‘醉逍遥’的入侵,就算是大罗神仙都难救。”
青竹园的客厅里,谢屿唉声叹气地说,若非没有他的那颗护心丹,周以围在蜀山脚下时就已经倒下了,他强撑着上了蜀山,不过是为了威慑贼人。
他的解释极为明确,但是言久却好像一个字都没听懂,懵懵懂懂地望着他。
苏飞鸿的双眼几乎立刻就充了血,他拔出腰间长剑就朝外冲去,放声道:“我要去砍了萧诚誉那个老匹夫,为师父报仇!”
周以围猛地咳嗽道:“你给我站住!”
苏飞鸿陡然刹住脚。
周以围吩咐道:“慕白,你去将十三堂主和卓堂主请来,我有事要与他们商议。”
沈慕白握紧了手中的剑柄,表情极为凛然,一副行将赴死的模样,得到周以围的命令,他拱了拱手:“弟子遵命。”
谢屿去看言久,发现她的表情整个儿都是木的,直到周以围朝她招手,言久才恍然回过神来,跪到周以围面前,双手举起幽冥剑:“师父,您的剑。”
周以围轻轻抚了抚剑身:“这把剑乃是你师祖所传,曾跟着为师走南闯北,大杀四方,现在为师将这把剑幽冥剑传给你,希望你能摒除私仇旧怨,不被仇恨蒙蔽眼睛,用此剑惩恶扬善,做一个堂堂正正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人的人。”
言久眼眶血红。
良久,她问:“为什么?”
她五岁时,家破人亡,无数人因她前赴后继地死去,她身上背着数不清的人命,今年她十六岁,她最敬爱的师父,是不是也是因她而死?
“为师插手大梁朝廷的事,嘉元帝自然不会放过我,他在为师的身边安插了奸细,谋划了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就等着给为师致命一击,这一天迟早会来。”周以围丝毫没有一个将死之人该有的哀怨,他语气平平道:“阿久,不要心怀仇恨。”
言久面色雪白,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问:“是谁?”
苏飞鸿咬牙切齿:“人证物证聚在,除了萧诚誉那个老东西,还能有谁?”
言久摇头,她的目光在周以围和谢屿身上逡巡了一圈,那血红的双眼好似要滴出血来,从下山到回师门,这一路上的种种走马观花似的从她脑海里掠过。
她五岁上蜀山,改名换姓,隐藏身份,这十一年,她过得逍遥自在,无忧无虑,山中弟子往来和睦,嬉笑打闹,好不热闹,细看过去,好像每一张面孔上的笑脸都是发自真心,又好像每一张面孔上的阴翳都藏着算计。毣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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