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副使真是哪有一群好狗,我们副使一有风吹草动,您的狗腿子立刻就回报。”
说这话的是卫行简这边的属下。腰间革带有红色缨绳打的平安结。
梁止遥的属下也不甘示弱:“你们头没说话,你倒是汪汪叫。”
“从汴京一路跟我到这里来的就是你吧,沿路还做了记号?”卫行简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
那人听了吓得低下头不敢说话。
“跟踪上司办案意欲何为?是受人指使还是你本与兰翠鸟是同谋?”
兰翠鸟便是巡检司现在抓到的那个采花贼的外号,因为他喜欢在作案现场留下一只绣着翠鸟的帕子。
那人立刻跪下求饶。卫行简清冷的眼神看着梁止遥。
“谁让你多嘴的,退下。”梁止遥生气的对属下说。
这时候京畿巡检司的人到了。众人便散开了。梁止遥带着人先行离开。卫行简跟这边巡检司的人交代了一下。
他带着人犯连夜要回汴京。
“夜深了,还不回驿站。”临走对我轻声呵斥了一句。
我赶紧拉着燕燕离开。
“卫副使对你还有点关照。”燕燕打趣道。
有吗?我觉得他不如先前温柔了。
这人阴晴不定的。
回去以后路过冯绵绵房间。门开着,几个仆人在帮她整理东西。
“娘子。”她叫住了我们。
“方才多谢二位娘子搭救。”
说罢给我们道了个万福。
“救你的是巡检司的卫副使,我们只是凑巧。”我不好意思的说。
冯绵绵笑笑示意仆人拿出一个匣子,打开一个是银臂钏,一个是银簪子。都很粗,做工却十分精细。
“这是我在汴京东光阁买的。小小谢礼,不成敬意,希望二位笑纳。”冯绵绵声音听着骨头都酥了。
东光阁的,要知道东光阁出品,必属精品。我连门口都不敢过去,怕因为我的贫穷气息污染了东光阁的珠宝源。
我和燕燕眼睛当时一定冒了金光但还是忍痛拒绝了。
我们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可是冯绵绵坚持要给我们。只好收下了。哎,勉为其难。喜不自胜。三人把酒言欢一直到后半夜。我深夜里就不吃冷酒的。燕燕和冯绵绵酒量很大,一直快三更了才摇摇晃晃回房。
第二天我把臂钏给了燕燕。辽国人爱戴臂钏,前些年辽宋互市关关停停,他们来我们这买臂钏都买不到。
一支上好银臂钏价格在契丹一时之间可换取同等黄金。物以稀为贵。
我自己洗漱好,簪上这支簪子。立刻感觉自己如同芙蓉出水。
只能送他们到这里了。
来之前邻居给我送驿站捎回来一封信,我一看是临安寄过来的。我把朱员外那茬给忘了。也没有去驿站取信。最后还是邻居大娘去驿站取娘家侄子寄来的特产,顺便给我捎回来的。
竹员外回信说师父一切安好,勿回勿念。不日将来汴京找我们。
不让我们回去,也无需挂念他的安危,还说要来汴京。
那我不能回临安了。师父说不定已经在来汴京的路上了。
最后我们商议了一下,我留下来,李落鸣和燕燕还是要走。
说好的送他们出城。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本来以为大家会难过的痛哭一场。可是一路走走停停,说走不走。似乎把大家的信念都磨平了。都是到了做父母的年龄了,谁还会为了一段分别一直难过。
冯绵绵下车送我。
李落鸣过于激动抢着和我一起下车,我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燕燕问:“哎,他怎么没反应,你那一脚可不轻。”
我悄悄附在她耳边说“这不是有绵绵在吗?别说踩他一脚,就算拿锯把他脚指头锯掉,他也会说舒服。”李落鸣也听见了瞪我一眼。我耸耸肩:“不能怪我啊,你出门非带着脚指头,不然我也踩不到。”
就这样,我在冯绵绵的羞答答李落鸣的猥琐兴奋燕燕的无可奈何的表情中,独自一人回了汴京。
路上草丛的白霜已经很重,深秋了。
我一个人吃饭,喝茶,睡觉。不知不觉多了一个月了。从茶楼卖花回来顺便买了姜油多,辣瓜儿这些菜。回到厨房看到一坛子甜蒜。这是李落鸣爱吃的,封口处还好好的,他还没来得及尝呢。
我取了几只吃。酸甜可口。毣洣阁
隔壁墙传来欢声笑语。原来古人说的形单影只,就是人家团团圆圆,自己只有影子相伴。人家多笑语,唯我空余两鬓风。
冬天怎么过呢。
难挨啊。
有钱人想着怎么逗乐子,我们穷人只想着吃饱穿暖。李落鸣给我留下来的钱财我还想着等过了年去郊外买几亩地呢。自己每日卖花的钱养活自己也是没问题。可要说拿出多余的钱买炭火买羊毛可能了。不知道汴京有没有芦花鞋卖。
要不自己贴两撇胡子,摆个卦摊?
可是肯找我这种路边摊的都是平头百姓,我在变汴京沿街卖花那么久,很多人都认识我。达官贵人倒是不认识我,但是人家都去大相国寺。
实在没有什么好主意。
想了许多睡不着觉。木棉絮的被子也挺暖和,就是不烧个火盆子,还是有点冷。
一边缩被窝里一边背卖炭翁。
有着一车炭的卖炭翁还不是冻的瑟瑟发抖。市井人活的难啊。
背到半匹红绡一丈绫的时候睡着了。
早上起来洗漱好梳妆,我已经不吃早饭了。,省着点,买点脂粉。汴京气候太干。那种最便宜的河蚌油都要三文钱。还是卖货郎的价。如果去脂粉铺子那更贵。
梳好头发簪上银簪子,这可是贵重物品,我得随头佩戴。
今天没去北街那边茶馆,去的是南街的陕西巷。那个巷子住的是有钱人家。不少刚嫁进来的小娘子因为和婆家关系不是很熟悉,又不用一上来就执掌中馈。悠闲的很。所以几乎日日买花插花。
这有钱人家自己栽种的花很少采摘,都是观赏的,她们插花都是从外面买花。有的是花坊给送。可是一送就太多。这里的小娘子反而就更喜欢从我这样的散户手里买。我是一次就准备好几个篮子,雇个脚夫给我送过来。
走的时候有个女仆还害羞的看了我我一眼。我也愉快的眨了下眼睛。谁让我是个俊俏的小郎君呢。卖花郎。
不一会得了上百文,今天净利润三十文。收工。
路过绿珠家大门的时候看了看,真是高门大户。绿珠就是我卖花的时候相识的。她一直在这附近卖花,有时候我们两个会去茶馆喝碗散茶。后来她被一个官人看上,是因为长得像他病故的爱妾,就把绿珠做了那小妾的影子替身。绿珠应该走旁边的小门吧。因为妾从花轿进门到死棺椁抬出去都是小门,没机会走大门的。
不过小门就小门吧,绿珠父母双亡,无亲无故。她一个人孤苦伶仃,还受人欺负登徒子觊觎。这有个家了,也就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了。有个一儿半女傍身,那就完美了。若是争气,再生个儿子,这辈子就有靠山了。
不是女儿不行,是女儿也要听大娘子的。婚嫁选婿都是大娘子说了算,若是大娘子不是个心善的,把妾的女儿许配给老叟做妾的比比皆是。不少庶出的女儿成了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儿子就不一样了,像他们这等不差钱的家庭,嫡出庶出的儿子虽然尊卑有别,但是都要读书考个功名,光耀门楣的。
儿子若是争气科举出仕,开府另住,那便做了当家主母了。
汴京各位官人,我像不像你们爱而不得的小娘子?难道你们都没有不在酒里就在你们心里的女子吗?不过我不做妾啊,因为我是要做姜暮尘正头放羊娘子的。所以这条致富路我终究是走不通了。
路边几个小孩子在烤麻雀,这味道,一点不输白云观的蚂蚱,那时候我和李落鸣在后山的地里捉蚂蚱,撒点盐巴,用火一烤,那味就出来了。每次都要给师父十几串,不然他吃不到我和李落鸣就得挨罚。
有时候也烤河里的小鱼儿,几只小虾。或者一个河蚌,一把田螺。山下的小孩总喜欢用其他东西换我们的蚂蚱。有时候是一块干牛粪,也有时候是一把青草。反正都是他们随手得来不费工夫不花钱的。后来我发现我们被几个孩童套路了。因为我们李落鸣得了一堆不中用的东西,他们却把我们烤的东西骗吃光了。我们拿着一把青草和烘干的牛粪给师父交差的时候师父说我和李落鸣是蠢货我们竟然无言以对。要知道平时我们二人从不承认自己蠢。
后来山下的孩子又摘了酸枣给我们换,这附近就我们白云观有酸枣树。偷我们枣子来换我们的蚂蚱。我和李落鸣当着他们的面吃完了酸枣也没给他们麻蚱。他们哭着跑了,从此再也不来换了。
我想想,以前的生活真是好笑。还是长不大好啊。
有个小孩看到了我的篮子还有几朵花,这是人家挑剩下的。
“你不是卖花的徐娘子吗?”
哟,我那么出名了吗?我穿男装他们也认得。
“我爹说你是海棠西施。因为你刚开始卖花的时候头上喜欢簪海棠花。”
听他夸我我还不好意思呢。
“可我娘说你借着卖花勾引男子。”
我,我听到这气的不得了。
我可是本本分分卖花女。这名声给了我,我怎么嫁人,好歹我不嫁汴京人,关外离这远。不然传到姜暮尘那里,我连挤羊奶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他们吃的嘴巴黑乎乎的。脏兮兮。
我故意问:“你说你是哥儿还是姐儿?”
那孩子也是个熊孩子:“你自己猜,猜出来给你麻雀吃。猜不出来我就用麻雀砸你。”
“那你脱了裤子让我看看。或者我动手脱?”
听到这几个孩子都跑了。
跟我比泼皮?还嫩了点。
出了巷子口迎头碰到了寿安。他后面是一辆马车。
“徐娘子,你怎么在这里?今天没去茶楼?”
看到寿安我心情好了许多:“我在这卖花。”
“徐娘子以后可每天去茶楼送花,不用卖给客人。茶楼的管事说了,需要鲜花插瓶。”
可茶楼的花不都是花坊给送吗?都是名贵的。那边需要的是山珍,我这都是羊肉。
没有用吃的比喻再贴切了。吃食可以比喻一切。
“你去便是了。每天十篮花。”寿安说完上了马车走了。
我怎么感觉他主人在里面坐着,不然他可没那么大排场。
卫行简什么时候坐马车了。
第二日我早早去送了花,茶馆掌柜笑脸盈盈的结了账。摸着沉甸甸的铜钱心里美滋滋的。后来我就在茶楼附近坐了一会。一直到小二派人挑着我的十篮花出门我赶紧尾随其后。却见他到了卫府。
寿安出来给了钱,便叫人把花抬进去。
我明白了,是寿安在买我的花?
这时候医馆的掌柜到了。他是汴京看刀伤最好的大夫,寿安把他请进去。我还看到了卫行简身边的那个下属。每次他都和卫行简在一起。
卫行简不会受伤了吧?
我一直没离开,直到大门开了那个下属送大夫出来。
“刘大夫,我们大人不会有性命之忧吧?”
听到这里我咯噔一下。大夫摇摇头:“不会,我已经给他清理了伤口。幸亏回来的及时。万一再拖几天伤口溃烂严重化脓太多,就要割掉腐肉。到时候万一失血过多随时有性命之忧。”
那么严重?
说他回来及时?他这几日又出门了?
大夫走后我也跟着走了。
回去后翻箱倒柜,李落鸣把一堆药都留给我了。我翻出师父留给我的医稿,然后带着李落鸣留下的瓶瓶罐罐到了卫府。
看门的当然不让我进去,我也不会说来拜见卫行简的。
我只说我是寿安一友人,找他有要事。看门的果然给通报了。毕竟,下人还是有穷亲戚的。我如果说是卫行简的友人那只有被赶走的份儿了。
不一会寿安来了:“徐娘子怎么来了。”
“你家公子是不是受伤了?”我拉过她小声问。
他纳闷的说:‘对,徐娘子怎么知道的?’
“我会看病,再说我见过那个看病的大夫,他和梁副使关系匪浅。”在一家酒楼的雅间我亲眼看到他和梁止遥推杯换盏。
寿安听到这儿立刻带着我去了内院。进门是一座假山,山石点缀,往右一转便是连廊。一带水池,旁边种着大株的梅树和芭蕉。梅树的枝叶随风遥遥落落。枝头已经有了小小花苞。
没空欣赏园中美景,跟着寿安到了后院。
推开房间,卫行简的下属正给他换毛巾。看到我很奇怪。
寿安简单解释了一下,他还不知道我们认识。早在临安就见过。听寿安解释完也没说什么。
给我让了个地方。
我摸了下额头,又试了一下他身体温度。还好,只有发热,干咳,恶寒症状。这是病毒入了太阴肺。还没侵犯到心神。我看了方子都是苦寒之药,里面有羚羊角,黄连·夏枯草·紫花地丁等药物。
我让寿安把黄连换成黄岑,黄岑和连翘搭配最好。而且这药方开的是青翘,是连翘籽还没变黑,绿的时候就采收蒸熟晒干。不如用老翘,熟透了晒干的。这样消除热毒功效更好。
他一个大夫不会不知道。
方子也没问题,用青翘效果会缓一些,只不过让卫行简多病几日,恢复的慢点。
寿安吩咐厨房重新熬了药。
我让他不间断给他家公子换敷额头的帕子。还有他手心腋窝处也要半刻钟擦洗一次。
我环顾一下他房间,墙壁是花椒泥涂的,地上有回鹘的羊毛毯。还点着火炭盆。房间里温度挺高。我让寿安找一床木棉被来,换掉了盖在卫行简身上的狐裘。
断断续续给他喂水。
后来烧退了。我被寿安安排到客房休息。
房间古朴典雅,我总感觉这个院子加上房间内布置和卫行简这个年龄不搭。因为现在汴京尤其他这样年轻就春风得意的,哪个不花花绿绿的。
他这里倒像是上了年纪的士大夫回家养老的场景。
看他经常出公差,北上南下的,府里也住不了几日,可能也只当个休息的地方。家中也没有高堂。就他一个人。
难道他是外地来汴京的?外地来汴京,按照他的年龄考取功名了,应该早就被汴京城的大人物榜下捉婿了。因为在大宋,婚姻和科举挂钩成了普遍现象。科举取世是选拔官员的最好方式。豪门贵族选夫婿,有的看重门当户对,有的看重对方潜力。平民阶层想跟豪门贵族联姻,是很难的。而一些平民男子一旦中举就有可能被一些豪门贵族看上,从此飞黄腾达平步青云。所以一些读书的男子也不会着急娶亲,而是梦想一举高中,功成名就之后娶豪门贵女。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悠然堂上更新,第17章 一声画角樵门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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