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俞夫人才察觉到了女儿一直没有附和自己。抬头看去,一张惨白失神的脸,就猝不及防地映入了她眼中。
俞夫人吃了一惊,伸手摸了摸俞鹿的脸:“鹿鹿,你怎么了?脸色怎会这般难看?身子不舒服吗?”
俞鹿的身子,犹如被浸入了冰水里,寒热交加,难以自稳。
忽然,她反握住了俞夫人的手,直勾勾地盯着俞夫人,问:“妈,你确定自己没听错?哥哥要上的那艘船叫独角鲸号?是今天凌晨出发的?”
俞夫人被她的表情弄得一愣,说:“这是你哥哥派人回来说的,自然不会有错。怎么了吗?”
最为不幸的钟声终于鸣奏出了响声。
在前世,或说她第一次穿越的时候,俞鹤辞的死因便是船难。
独角鲸号在离开华国领海以后,行驶在了茫茫海域上,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强对流天气。强雷暴雨,掀起了数百尺高的惊涛巨浪。在漆黑的浪涛中,三千多吨、一百多米长的独角鲸号就仿佛一叶小纸片,未能支撑到救援来,就被撕碎成了两半。船上五百多人大半遇难。找不到尸首的人员就以失踪处理。
但谁都知道,那种情况下,失踪的人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俞鹤辞就是宣告失踪的一员。最终被送回了撕心裂肺的俞家三人面前的,只有他的部分被水泡过的遗物。
这是俞鹿今生最想改变的过去。但这个事件未免也来得太快了,快得她没有任何准备。
在印象中,这是在华国进一步陷入内乱以后才发生的,断不会那么早出现的啊
系统:“宿主,这就是支线剧情的后遗症。你永远不会知道有哪些事情会被提前或者推后了。至少,现在距离出发还有一点时间,未算不可挽回,不是吗?”
俞夫人见女儿神色怪异,被魇着了似的怔在原地,心下不安,想让她回房休息。俞鹿却忽然仿佛如梦初醒的模样,将手抽了回来:“妈妈,我要出去一趟!”
“出去?等等,外面马上要下雪了,叫人送你……”
俞夫人追了几步,奈何俞鹿跑得太快了。她无奈地停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消失在了门外。
阻止死神收割自己哥哥生命的机会就在眼前,在这会儿,什么“尽量别出门”、“躲着风声”的顾忌都被俞鹿抛于脑后了。
万幸的是,司机今晚就在家里待命。
俞鹿等不及那些给俞鹤辞送东西的佣人一起出发了,她风风火火地钻进了车子里,让司机立刻载她去港口。
俞家上下都早就习惯了大小姐的各种突然兴起的任性要求了。
花园外,漆黑的雕花铁门徐徐打开,车子使了出来。车头灯刷地亮了起来,照亮了前方两米的石路。原来坡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雪。在那明亮的光束中,能看到盐粒般飘落的雪花。
俞鹿趴在了车窗边,看到景色在不紧不慢地后退,越发着急,忍不住催促道:“根叔,你可以开快一点吗?”
司机握着方向盘,无奈地说:“大小姐,不是我不想快些啊,只是外面在下雪,车子开得太快,轮胎会打滑,不安全。”
俞鹿也知道是这么个理,但事关亲人的安危,不能冷静是人之常情。
她咬唇,看了一眼手表。
八点零二刻了。
从这里去港口的路程并不近,再加上雪天对车速的影响,去到肯定要超过十点钟了。
果然,时间和俞鹿的预计差得不远。
时针走到了十点半,车子在泉州港口停了下来。
自古以来,泉州就是华国最繁华的商港之一。在庚朝时,因为海禁政策而没落过一段时间。近几年,因海路重开,渐渐又有了生机与活力。
一下车,夹着雪粒的寒风就呼呼地朝着俞鹿的脸颊刮来,她紧了紧围巾,四处张望,很快看到最近的一个港口的海面上,停泊着一艘巨大的轮船。
那漆黑的船身侧面的字母,依稀就是独角鲸这个单词。波浪正轻轻地拍打着船身。
还好赶上了!
俞鹿紧了紧围巾,飞快地跑了过去。自然,在半路就被两个守卫拦住了。看俞鹿的气质打扮,就能知道她出身不凡,守卫的语气还算客气,问她进去做什么。
俞鹿捏拳:“我是俞鹤辞的妹妹,我有很重要的事要立刻见他!”
两个守卫惊讶地对视了一眼,说让她在这里稍等一下。然后,其中一人就跑进去了。
俞鹿着急地踮起脚尖,等了大概十分钟,那守卫终于回来了,只是身边并没有俞鹤辞。
那守卫走到她面前,嘴巴呼出了雾白色的气,说:“俞小姐,俞公子目前正在忙,抽不开身来见你。这里太冷了,他让你先去休息室等着,一会儿就来见你。”
俞鹿被他们领到了港口旁的一座二层小建筑中。这个小小的休息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沙发,茶几,书桌,航海图,还有一个挂衣服的架子。
俞鹿在这儿坐立不安地等到了十点四十五,终于,门口传来了“咔哒”一声。俞鹤辞推门进来了。
显然他早已从守卫的传话里知道来的人是俞鹿了,所以并未露出惊讶的表情。
俞鹿双眼一亮,从沙发上一跳而起,急切地跑了上去:“哥哥!”
“怎么是你来?”俞鹤辞看到了她被雪水弄湿了的鞋尖,以及空空的地板,微微蹙眉:“这么冷的天,母亲托你来给我送东西?行李呢?”
“不是的,哥哥,我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俞鹿咽了口唾沫,扯住了俞鹤辞的手腕,央求道:“哥哥,你别去好不好?”
俞鹤辞听了,不假思索地否决了她:“别闹了,这不是玩耍的时候,我要去做正事。”
“我没跟你闹,你真的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俞鹿嘴巴一张,脸色忽然一变。
在这一刻,她多么想对俞鹤辞说出船难的事,说出那未来的死局。可她发现一旦自己有透露未来的念头,声音就会被掐灭在喉咙里。
是这个世界在禁止她剧透。
但即使说出了未来,以她从前那劣迹斑斑的任性表现,俞鹤辞也未必会相信她,恐怕会觉得她是在玩恶作剧。
俞鹤辞低头看她,问:“因为什么?”
“我……我说不出来!哎呀,但我真的没有在和你开玩笑。”俞鹿紧紧地卷着兄长的手臂,不让他离开:“我知道,这次不仅是我们家的事,庄元帅还委托你办事,可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拒绝的嘛。你就说自己突然生病了,或者和元帅说是我生病了,闹着一定要你陪,把责任都推在我身上好了……”
俞鹿越说下去,声音就越小,因为她看见了俞鹤辞的神色正在缓缓变得严肃。在她小时候,每当兄长露出这种表情,她就会开始生怯,腿肚子也会开始抽抽。
果然,俞鹤辞再开口时,口吻严厉了不少:“俞鹿,人无信则不立。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不去就不去的事。整装待发,一切就绪的时候,你让我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贸然拒绝出发,是不是太荒谬了些?”
换了是往年,俞鹿也许就放弃了,但这次不行。
俞鹿不肯松手,倔强地盯着他,说:“你现在不会懂的,反正你不准去!”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刻,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俞公子,您在里面吗?那边有些出发的文件需要您过目。”
俞鹤辞整了整衣襟,说:“等我一下。”
俞鹿还要说话,俞鹤辞就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在这里待着,我等一下回来再和你谈一谈。你最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眼下才十一点钟,看俞鹤辞的态度,似乎还有回转的余地,俞鹿微微松了口气,强调:“那你快点回来!”
俞鹤辞离开后,俞鹿抱膝,坐在了沙发上,回想自己刚才的说辞,懊恼地敲着脑袋。
如果她再聪明点就好了,一定可以想出更好的借口。比如装作得了重病,躺在医院,要立刻见到俞鹤辞……不,这只是理论上可行。万一俞鹤辞识破了她的把戏就完了,她连当面劝说他的机会也没有。
况且,俞鹤辞比她聪明多了,她骗过他的几率实在不高。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俞鹿最初还满心在思考着如何说服俞鹤辞。可当时针一格格地移动到了十一点半,十一点三十五分,开始有一股浓烈的不安和不祥预感,攫住了俞鹿的心脏。
她终于忍不住,跑向了门边,要出去找人了。却发现门开不了,被人从外面锁住了,耳膜登时嗡地一响。
“喂,有人吗?!给我开门!”
使劲拍门,外面也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回应。再如何愚钝,也该明白自己被骗了。
俞鹤辞一定是以为她又是在耍任性脾气,不好被耽搁大事,所以,直接将她关在了这里,等船开出了港口,才让人放她出来。
“俞鹤辞!你给我回来!你说话不算话!”
俞鹿愤怒地叫着,门板却纹丝不动。足足拍了十分钟,外面都没人靠近,一定是都被嘱托好了。
俞鹿的眼底慢慢地浮出了泪光,拍门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蹲在了地上,呜呜地低泣了起来。
人世间最难过的事不是“不可以”,而是“我本可以”。唯一一个救自己哥哥的机会,还是被她搞砸了,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泪水朦胧了视线,鼻子也被堵住了,呼吸不畅。却不愿意站起来,缩成了一个球,仿佛这样就能抵御伤害。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入了门锁动了的声音。俞鹿的双眼已经哭成了核桃,最初几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从手臂里抬起了头,愣了半晌。
手表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十分。
船还没走,而门又动了……
那一瞬间,俞鹿仿佛活了过来,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由于蹲久了,她两条腿都是麻的,一下子没稳住,往前倾去。
门吱呀地打开了,夜风送入了雪,和一个高挑的身影。
俞鹿没站稳,扑到了那人身上,稳住了自己,忽然发现这人穿的衣服,和俞鹤辞不一样。身高和触感也不同。
她心里打了个突,仰头,庄行霈那张苍白而俊美的脸,映入了她的眼中。
俞鹿的脸骇然变色,喜悦瞬间结冰,化作了惊慌,控制不住,连连后退了几步。
她在这边颤抖着后退,来者则在走向她——以一种侵略的姿态。
休息室很小,她的背很快就抵到了墙,因为慌乱,手差点推倒了一个笔筒。
庄行霈走到了她面前,微微偏头。
他仿佛是很喜欢看俞鹿的这副惊恐的表情,饶有趣味地看了半晌,才轻轻一笑,打了声招呼:“晚上好呀,俞小姐。”
后面的门被关上了。
这间狭小的休息室,除了庄行霈,还进了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看样子,都是他的人。
俞鹿咽了口唾沫,色厉内荏:“你来做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来和俞小姐做一个交易的。”庄行霈微笑道:“你不想你的哥哥上独角鲸号,是么?”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俞鹿的脑海里炸开了,她倒吸了一口气:“你……你派人偷听我们说话?!”
早该想到的,俞鹤辞此次出行与庄家有关。那么这个地方遍布庄行霈的眼线,也不奇怪。
“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我想俞小姐哭得这么伤心,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也不忍看到俞小姐失望。”庄行霈的语调非常温柔,甚至伸手,拨弄了一下眼前的少女耳边的发丝,那冰凉的指尖激得俞鹿打了个冷战。
他说出来的话,落在俞鹿耳中,更如同是世间最可怕的魔鬼呢喃:“俞小姐,你的哥哥受我父亲所托,此行非去不可。你是劝不动他的,看看现在的时间,他应该已经登船了。”
“不过,这时候也还是有机会阻下他的。推迟行程、或是临时换一个人去,也不过是庄家——或者说得具体点——是我的一句话而已。”庄行霈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画,在俞鹿面前展开了,微微眯起眼睛:“那么,俞小姐,你的这张画,画的人究竟是谁,也告诉我,嗯?”
犹如是一柄大锤重重地垂上了心口,俞鹿的五脏六腑都因撞击而搅混了。她嘴唇哆嗦着,思绪都是空茫的。
在她绝望复希望、再回到绝望、心理防线最为脆弱的时候,一道二选一的死亡选择题,放在了她面前。
选择保护阿恪,不说出画中人是谁,就要眼睁睁看着陪她长大的哥哥去死。
选择与庄行霈合作,出卖阿恪,俞鹤辞就可以获救。
阿恪是命运之子,按理说是不会死的。但这么大的变动,她不知道,如果点了头,阿恪的命运会走向何方,会受到什么折磨。
而且,作为被阿恪全心全意信赖,却无情地出卖了他的人,她日后一定不会有好下场。进度条还没满,这不是她永远不见阿恪,就能解决的问题。
世间难得双全法。
难道这就是她妄想改变某个人的命运,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不是俞鹤辞不重要。而是阿恪在她心目中,没有轻贱到可以让她随意发落、毫不在意他的下场的程度。
这是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受到内心拷问的选择题。
俞鹿的牙齿轻轻打颤,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你找画上的这个人,是想干什么?”
庄行霈反问:“你不让你哥哥出海,又是为什么?”
俞鹿哆嗦了一下。两股矛盾的力量,似乎要将俞鹿的身体撕扯成两半了。冷不丁地,她的下颌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捏住了,力气极大,捏得她极疼,被迫仰起了头,对上了一双阴鸷又美丽的琥珀色眼睛。
庄行霈不明白,这个女孩为何总是对他露出一副看见了洪水猛兽的样子。
但其实,他发现自己还挺喜欢看见她这个表情的,这会让他感到莫名的兴奋。
不过今天,他实在没有时间和她玩了。
今日傍晚,他得到了确切情报,徐启宏的人已经有收网的征兆,大概已经找到了徐启宏的儿子是谁。而庄家这边却依然没有头绪。将画室的模特都清查了,逼供了,没有一个符合的。
俞鹿的行踪也清查了,没有找到相应的对象。
再不冒险行动一次,逼问源头之人俞鹿,就要输人一步了。
“你敢这样对我,我回去要告诉……”
庄行霈微微一笑,那气息喷在了俞鹿侧颊,仿佛毒蛇吐着猩红的蛇信:“好啊。你去说,有人会相信吗?也许你的母亲会信,但是,她敢去我父亲面前说吗?”
俞鹿惊怒地看着他。
庄行霈身后的两个手下,就像没有看见这一幕一样,安静地守在了门边。
“俞小姐,我不和你绕圈子了,画中之人,乃我父亲要找的重型犯人。坦白说,我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耐心,跟你耗下去。相信你也一样。现在,船还有不到十分钟就开了,只要你诚实地告诉我,画中的人是谁,我也会成全你。”庄行霈凑近了她,加大了掐她下颌的力气,温柔地喃喃:“不要对我撒谎,我只是让船暂时不走了,待我证实了画中人的身份,这事才算了结。如果我发现你骗我,不仅是你有包庇罪犯的嫌疑,连你最亲爱的哥哥,也未必能回来。就看在你的心里,谁更重要了。”
说完,他就松开了那只钳着俞鹿下巴的手。
俞鹿的下巴已经被掐红了,神色呆滞而惊恐,眼底浮出了红血丝,看着他。
庄行霈状若体贴地说:“我给你半分钟时间考虑。”
三十秒的时间,转瞬即逝。庄行霈看着手表,走了半圈,这女孩仍是低着头,没有反应。他轻轻嗤了一声,转身就走。
手刚触到了扶手,他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等一下,我……告诉你。”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论撩完就跑的我如何哄回黑化男主更新,第 152 章 第六个黑化男主22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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