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很大,除了他,还有两个小孩。
从剑南路跟来的奶娘悄悄指给他看,这个是先乐阳长公主的儿子,淳懿小侯爷,听说已经进学读书;那个是殷侯的女儿,灵朝郡主,也是两个月前才进京的,倒和咱们有些同病相怜。
他才刚刚启蒙,还不懂什么叫“同病相怜”。消沉了几日,便要去找新的玩伴。
他看到那两个孩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对弈,急切地跑过去,然而上台阶时却突然摔了一跤,脸朝下倒在棋桌前。
他忘了宫里尚衣局制的鞋都是翘头的,而非在家里跑跳时穿的露趾草鞋,理所当然地被绊倒。
鼻头仿佛被压扁了,痛得他哇哇大哭。
“哭什么?”清脆的童声在他头顶响起,而后有人把他提起来,“别哭了。喂,你是男孩儿吧?”
“当、当然是。”他用手背擦擦眼睛,看到一张板得严肃的脸,顿时更想哭了。
“他痛,自然,要哭。”另一道稚嫩的声音说。
他抽噎着看过去,端正跪坐桌边的女孩儿穿一身石蕊红的宫裙,梳着总角,眉心点着一枚鲜红的梅花印。十分可爱又文雅的打扮,却因面上没有表情,像极了一尊瓷娃娃。
“我叫,贺灵朝,很高兴,认识你。”瓷娃娃倾身递来一方手帕,“你叫,什么?”
他被放下来,又抹了一把眼泪,说:“莲子,我娘叫我‘莲子’。”
“好,莲子。”他看到女孩儿慢慢地眨了眨眼,努力地扯动嘴角,对他说:“把眼泪,擦掉。”
深棕色的眸子晶莹似琥珀,只笼着他。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从前依偎在他娘怀里的时光,怔愣半晌,回过神已经抓着手帕半截。
他赶忙缩回手,胡乱地擦脸,边问:“你为什么这样说话?听着好奇怪。”
“什么叫奇怪,你小子不会说话就别说。小朝是生病了。”嬴淳懿坐回去,淡淡道:“观棋不语,不想走就安静呆着。”
他惊诧地睁大了眼。
贺灵朝终于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别担心,很快,会好。”
从那以后,顾莲子就总是去找他们玩儿,但他从来没见过两人伤心难受的样子。
小孩儿有时候远比成年人要敏锐,他几乎再也不在人前哭泣。
直到今日,顾穰生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打碎他回家的念想。
他从宫宴上追出来已是冲动,被惊马摔落也是活该,眼泪汹涌的时候想着反正不会有人看见,放任一场也没什么。
然而有人来了,还是他第三讨厌的贺今行。
听到声音的瞬间,失望、愤怒、羞恼争先恐后地充斥他的脑子,恨不能立即叫看到他笑话的人消失。然而当他抬起头,少年人的手掌在他眼前张开时,所有情绪一下子就散了,随之蔓延开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为什么每一次他奢望有人出现并成真的时候,来的都不是他所希望的人。哪怕不是他爹醒悟回头,是贺灵朝突然出现……也好啊。
城楼上响起二更的鼓点。
贺今行叹了口气:“莲子,我出来时没说今晚不回去吃饭,所以不会一直等你。”
他作势要收手起身,“你要是不想起来,那我就先走了。”
下一刻,顾莲子就猛地按住了他的手,用力之大,几乎要按进雪里。
“你多等一会儿会死吗?”
贺今行听出了这话里咬牙切齿的意味,轻笑出声,“我不会死,但你可能会伤寒。”
说罢一使力,稳稳当当地把人拉起来。
“嘶。”顾莲子踉跄一步,感受到脚踝传来钻心的疼,他皱着脸嘟囔:“倒霉,脚肯定扭到了。”
“能走吗?”
他坚持一下当然能,但迎着关切的目光,他怀着一种恶作剧般的心态摇了头。
贺今行毫不意外,这人从小就是个娇气包,问出口的时候就知道对方不管能不能都大概率摇头,他干脆地蹲下身,“我背你吧,送你回公主府。”
很快背上重重压下个人形,他缓了缓,背着人站起来,边走边说:“别打其他主意,我要是摔了你也讨不到好,而且我不怕痒。”
“嘁。”顾莲子悻悻地放弃挠他痒痒让他也跌个“狗吃屎”的念头,趴在他肩头问:“你为什么会跟来?”
“你的马太快,这个天里很容易出事,我总得跟着看看才放心。”
“就这个原因?”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顾莲子“哦”了声,觉得没意思,消停下来。
长街上酒肉香气愈盛,今夜雪小,吃饱喝足的人们渐渐走出家门,提着灯摔炮竹放烟火,噼里啪啦音声不绝。
尘世的烟火气就像天罗地网,无孔不入。他在罗网里出神,突然叫道:“贺今行。”
“嗯?”
“你好像一个人。”
“谁?”
“一只母老虎。”
“……行吧。”
贺今行不与他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计较,难得在路边看到一家大年三十晚上还开着门的面铺,他想到什么,停下来,“你饿不饿?我可以请你吃面。”
顾莲子没应声,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今天是我娘生我的日子,我想我娘了。”
“啊,祝你生辰如意。”话题十分跳跃,贺今行却接得极其顺畅:“那我请你吃长寿面吧。”
“就这?”顾莲子不满意:“还有吗?怎么说我也该配得上你送礼物吧?”
“呃,请你吃两碗?”
“……你个小气鬼!”
然而长寿面也是没有的,老板上了一碗阳春面,顾莲子骂骂咧咧一阵,终究是取了筷子埋头吃起来。
贺今行坐在一旁看他吃,看了会儿,便撑着头移开目光。
雪停了,天边一条似钩弯月。
月光如水水如天,影影绰绰映了满山。
一支铁爪从林间射出,“嗖”地越过数丈宽的深溪,钩住了山崖上一株海碗粗的大树。
由三股绞成一股的绳索绷紧了,须臾便有人影从上踩着掠过。
人影眨眼间便落在崖上,扫过几个隐蔽的藏匿点,确定没人,才朝对岸举起手臂向着自己的方向一摆。
却见寒光一闪,迎面一支利箭飞来,他猛地侧头,与滴着腥臭粘液的血口獠牙来了个面对面。
惊叫还未出口,擦着他颧骨飞过的羽箭正正穿透蛇头,钉在了身后的树上。
因早就卸下了箭镞,发出“笃”地一声。
他松了口气,找准蛇心的位置,拔出匕首一刀将其剁成两截。
而后将绳索在自己手臂上绕了几圈,又做了个准备好的手势。
对岸的人将长弓一旋,挂回背上,也回了个手势;而后从大石上解下绳索另一头,缠到自己腰上。
他深吸一口气,盯着对面山崖后退几步,随即目光一凝,助跑起跳,跃至深溪上空。
气力将散时,手中绳索一动,一股大力将他拉了过去。
一息后轻盈落地。
等他的人锤了他一拳,压着声音说:“吓死我了。”片刻后又道:“横之,你看看这蛇能处理带走?”
顾横之抿着唇笑了笑,边解绳索边过去看了一眼身首异处的长蛇,“有毒,不行。”
他们在山里趟了三天两夜,手上身上难免有自己都没发觉的擦伤,若徒手处理,碰到蛇血容易出事。
“那可惜了,早知道把工具都带上。”贺长期不强求,将飞爪一圈圈捆好,斜着扛到肩上。
“太重。”顾横之说,打头小心地从树下走过。光影倾在满是泥印子的褐色皮甲上,和洒在脚下的土地上没什么分别。
他背上挂着弓,左臂上绑着□□,腰间一侧挎着开/山刀,一侧系着箭囊,箭囊右边是水囊,左边是个储物袋,皆是皮质。
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不谈,哪怕力求轻便,光上半身的装备也有将近二十斤。
“我倒不怕重,就是带多了行动不方便。”贺长期扯了几把树叶将自己匕首上的血擦干净,又在大腿上蹭掉沾染的碎屑,才收起来,轻声说:“翻了几座山,快出划定范围,应该就在不远了。”
他用不惯弓就没带,但飞爪比一套弓箭要重许多,额外还捎着一根五尺长的圆棍。
“末路愈难,愈要小心。”顾横之反手握着开/山刀,劈断一条挡路的枝桠,脚步跨出去,将要落地时却陡然僵住。
夜枭自林间呜呜飞过,他紧抿着唇,慢慢收回脚。
草叶掩映间,一条细细的绊绳露出形貌。
他半举起手掌。
贺长期立刻一翻肩膀,圆棍落在手里,转身与他背对背。
昏黑幽静的山林里霎时现出数十条黑影,堵住了四下去路。
同时有火把在他们来时的山崖上点燃,百众军士拥着几个将领模样的人走出,其中一个“啪啪”鼓掌,高声道:“不愧是摧山营□□出来的,果然敏锐。”
贺长期绷紧了身体,却故作轻松地喊道:“哪里哪里,不及马将军熟知地理,提早埋伏!”
顾横之闻言回头,皱起眉。
“就这么点地儿,能跑到哪里去?”马参将哈哈大笑,脸上的刀疤都跳起舞来,“摧山营就剩你俩,而你俩现在是走投无路了。臭小子们,听本将军一声劝,乖乖投降,也少受些无谓的皮肉之苦。”
他打了个响指,手下军士押出几个五花大绑的人来,“喏,你们的大头儿小头儿都在这儿了。”
“要不你也劝劝你手底下这两个兵?”他背着手耀武扬威地走过来,对最边上的摧山营营将说,跟着的军士立即扯了人嘴里的布团。
“马老鬼!你唔唔……”话未骂完就又被塞了回去。
“哎,堵得好,等会儿庆功给你加鸡腿儿。”马参将伸着手指指指点点,走到最中间的人面前,替人撇了撇胸甲上的尘土。
“老丁啊,你也别怪我玩儿得阴,都是规则允许的。你要怪就去怪大帅,总之别怪到我头上。
几个摧山营的将领立刻挣扎起来,呜呜声不断。
“算了!”丁参将忽然出声,他一直没有被堵嘴,“咱们两百对两千,输了也没什么不能认的。”
手下人倏地安静下来,他没再管,只紧紧盯着对岸的两个少年人。
“顾横之!贺长期!”
“属下在!”少年们条件反射般高声应道。
“非死无绝境,死地犹后生。随你们怎么办,只一点,不准投降!”
“是!”
“有骨气。”马将军也收了得意洋洋的神色,叉着腰吼道:“弟兄们,咱们年年给摧山营垫脚,不管你们怎么想,老子是受够了!风水轮流转,今年轮也该轮到我们了!抓住这俩臭小子,干翻摧山营,好回去喝酒吃肉!”
“干翻摧山营!”山野间此起彼伏地响起呼和,声浪如波,震醒无数飞禽走兽。
呼声落下,埋伏的军士们齐齐跨出脚步,卸了矛头的长矛划破空气直指两人,一步一步收拢包围圈。
顾横之却不急,收了刀,突然问道:“马将军,白虎旗,在哪儿?”
南方军年末演练大比,其中一项是山地攻防战,攻防重心是防守部队的白虎旗。防守方可以在划定的几座山里任何一个地方藏匿白虎旗并进行守卫,进攻方要在规定时间内找到并夺取白虎旗。
但按南方军的规矩,白虎旗共九杆,每一杆在南疆上空都应永远飘扬,绝不能取下。
“怕我作弊啊?哪儿能!”马参将虎着脸,心知可能是这小子的激将,但对方就剩两个人,处在他的包围之中;且横着数丈宽的深溪,除非长了翅膀,不然绝无可能飞过天堑。
他一挥手,便有两名军士从后面的树林里请出旗帜,插于山崖上的空地。
两丈八尺高的玄底黄边将旗,于天地间迎风招展。
清辉之下,其上白虎森然。
顾横之看了片刻,抬手飞快卸掉腰胯上一圈装备,低低地吐出两个字:“夺旗。”
“我掩护你。”贺长期几乎是同步有了这个想法,将长棍杵进地里,取下飞爪,一头扔给顾横之,自己拿着铁爪就近寻了一棵树套上去。
“一箭就好。”顾横之将自己的角弓抛起,拽着绳索没来得及缠上,就几步跨到崖边跃了出去。
马参将立时明白了他的意图,大吼:“拦住他!”
贺长期回过头差点把眼珠瞪出来,“绳子!系上!”
他一边喊,脚尖一挑扔在地上的箭囊,一手接住落下来的弓,一手取了一支羽箭,张弓搭箭。
利箭离弦,他便扔了弓,转身拔出长棍,如握着□□一般,打横一扫,迎上蜂拥而来的兵众。
顾横之充耳不闻,在扑面而来的狂风里睁大眼睛,眼里只有那一杆被众星拱月的旗帜。
贺长期送来的箭杆飞到他战靴底下,他轻轻一踩,借着这一点助力重又扑向站在崖边的马参将一众。
“好小子,胆子够大!”马参将握着大刀,刀柄朝他挥来,“但你还年轻得很呢,给我回去!”
丁参将急得大喊:“横之!躲开!踩他的头!”
顾横之直直撞上刀柄,却没被击退,而是巧妙地借力在半空中一扭身,贴着马参将的刀鞘落到地上,躲过了这一刀。
左右属将伸手来抓,他道一声“得罪”,抬手攀住马参将的肩膀,猱身而上,就要踩着对方的头越过这堵人墙。
下一息,尚未脱离的脚踝陡然被抓住,顾横之心下一跳。
“我说了,给我回去!”
壮如小山的马参将远比他想象的灵活,且力大无比,只抓着他的脚踝就把他拖了回来,甩向对岸的山崖。
顾横之看着自己离旗帜远去。
他手里还握着绳索,若真被带回去,必然要挂在山壁上。而长期一个人支撑不了多久,无法掩护他再来一次,他们必输无疑。
但是他不想输。
顾氏从开国之日起便镇守南疆,几百年来,每一代每一位嫡长子,都是南方军里最好的军人。
他要做守卫南疆的铜墙铁壁,要令八万将士信服,就要勇冠三军。
他不能输。
一念之间,他松开手,在一众人惊诧变作惊恐的注视下,直直跌落谷底。
“扑通”一声,似有重物落入溪水中。
贺长期一棍怼开,看到套在树上的绳索软软垂下,惊怒地扑至崖边向下看。
“横之!”
山崖之间的沟谷里,只有如轻纱般缥缈的雾气与他的余音回荡。
他愤愤捶地,一回头,十数根长矛的圆头怼着他的咽喉。他咬了咬牙,理智战胜冲动,松开了握着长棍的手。
“还愣着干什么!”丁参将挤到马参将身边,恨不能给对方一个头锤,又气又急:“让人下去找啊!”
“这他娘的,”马参将一脸不可置信,“这他娘的……”
他一把抓过下属手里的火把,弯着腰向下看,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那对瞳孔里映着的光说不清是火光还是月光,总之亮得惊人,甚至让他有种眼睛被烫到的感觉。
在马参将下意识闭上眼的瞬间,一只手扒住了他的靴子,另一只手几乎是同时拽上他的胸甲,倒翻的身体在他眼皮子底下踩着他的肩头跃向身后。
颀长的身影在月光下如惊鸿一般高高飞起,瞬息之后,又如鹰隼一般猛扑而下。
展开的双臂如翅膀,覆下的阴影里,马参将双眼瞪如铜铃,扯着嗓子嘶吼道:“护——旗——”
众将立即回头,然而来不及了。
众目睽睽之下,一只手握住了旗杆。
“胜者是——”
顾横之高高举起白虎旗。
长风自山巅泄下,如山洪一般穿越山林,又似猛虎咆哮,震颤不绝。
他在带着月色的风里朗声宣布:“摧、山、营!”
话音落,天边炸开五彩斑斓的烟花,一朵又一朵,前赴后继地消散、绽放。
他看向烟火升起处,那里是挨着边境线的城池,是他的家园所在。
“好!”贺长期振臂喝彩,同袍们撤去长矛,一起望向天边的烟花。
他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灰头土脸也盖不住柔和的神色,轻声道:“过年了啊。”
不知遥陵是否也有如光景。
丁参将松了绑,笑眯眯地拍拍马参将的肩膀,招呼道:“老马,新年好啊?”
后者如丧考妣,呸了声“老狐狸”,一巴掌将人推开。
他垂头丧气地走到顾横之身边,嗫嚅道:“大公子,你摸了好久了,该还给属下了吧。”
每一军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白虎旗,旗在人在,比他的命还要珍贵。
顾横之抬头看一眼旗上白虎,郑重地将旗杆交给对方,唇角梨涡一闪而逝。
“将军,新年好。”
“新年了啊。”
贺今行突然听到巷子里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从书卷里抬起头。
围着火炉的还有三个人,各自在看书或卷宗或话本。
张厌深闻言,侧耳听了片刻,露出笑容:“守岁守到了呢。”
“老师,新年好。”晏大人起身作揖,“愿您新年身体康健,寝食顺心。”
“好孩子,这小半年叨扰你了。”张厌深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封递给他。
“老师哪里的话,能和老师住在一起,是学生的福气。”晏大人诚恳地说罢,坦然地接过红封,贴身揣好。
旁边的晏尘水惊住:“爹,你都多大了,还收压岁钱呢?好意思么你?”
“当然好意思了。”晏大人十分得意,“儿子,谁叫你没老师呢。”
“别急,都有。”老人笑着说,待两个小的拜过年,也拿出了给他们准备的红封。
少年们欢喜地接了,他感慨道:“好久没这么发过压岁钱,感觉还不错。”
“可惜顾大帅已经走了,”晏大人也有些唏嘘:“不然老师也能给他包一份。”
晏尘水觉得奇怪:“顾大帅走了?张先生和顾大帅有关系吗?他为什么要走啊?过了年再走不好吗?”
晏大人看向张厌深,后者摇头道:“不过是几面之缘,占个年长的辈分罢了。”
贺今行说:“我回来时,恰好碰到顾大帅一行离京,他把我当成了秦相爷的手下。”
晏大人把目光移到他身上,饶有兴趣地说:“宫宴开始的时候,秦毓章给他送了份礼。送的什么我不知道,但能把人气走的,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样吗?”他若有所思,“那……”
“好了。”张厌深抓着他的手背站起来,和蔼地说:“你们继续,老朽是撑不住了。”
他精力不济,守到新岁便作罢。
贺今行扶着老人去房间睡下,没急着回,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www.bïmïġë.nët
书上总是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在寂静的夜晚或许更甚。
但好在四面八方皆有爆竹声传来。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手边小几上的茶杯正冒着热气。
火炉上垛着铜壶,晏尘水给他添了热水。
他抱着杯子,微微一笑:“新年好。”
“新年好。”晏尘水字正腔圆地回他。
两人说罢,各自看书。
在翻动的书页中,天化十五年来得悄无声息。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六州歌头更新,第 70 章 六十七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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