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冲突（一）

　　1.

　　没有人知道，老周那天在图书馆里遇见晶晶，的确给了她糖果，也将她带到了偏僻的角落里，但是，那个角落的周遭还有其他顾客经过，他根本没有可能对晶晶进行猥|亵。

　　更何况，他也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只不过是不在孤儿院工作后的他偶遇晶晶，觉得亲切，又关心她的处境，就问她：“是不是又有新的家庭领养你了？我刚才看到你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在一起。”

　　晶晶却表现得有些无助，就像是老周曾经和院主任去上个领养家庭里去看望她时的模样。

　　老周有些担心起晶晶现在的处境——他其实很可怜这个孩子，在孤儿院里的那段时间，她总是因身上的残疾而遭到其他孩子的孤立和排挤，老周自己也是个边缘人，总是会格外同情相似的群体。

　　他曾偷偷带着晶晶到自己的宿舍吃饼干、巧克力，还有一些小蛋糕。

　　怕别人多想，也为了避嫌，他会邀着老江一起来自己宿舍。

　　他以为这样就不会被人投以“有|色眼镜”来看待，他以为老江也的确把他当成关系较好的朋友，至少他认为，老江会站在他这边。

　　可是，他之所以被孤儿院辞退，就是因为有人到院领导那里举报他猥|亵女童。直到被开除之后，老周也没有联想到是老江在背后使坏。

　　其实，校舍管理员不需要两个人，只留下老江一个的话，工资还会提升200元。

　　但老周也早就不打算留在孤儿院了，自从她离开之后，他也就没了工作的劲头，被开除也好，省得他还要费尽心思去想离职的借口。

　　只是，离开孤儿院不久，他就会莫名收到一些诈骗类的短信，甚至倾向于敲诈。短信的内容里有一些截图自监控路线的照片。那些解释不清的照片令老周心里十分不安稳，他想着自己丢了工作还不算，难道还要被这照片害到找不到新的工作吗？

　　他虽然学历高，可却也再容不得任何污点了。所以想着要息事宁人。短信逐渐升级，渐渐开始指示他要想安稳生活就要把现金放到指定的地点。最初还只是小数目，然而一再加码，让老周的妻子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迷上赌|博了。

　　要报警吗？老周无数次产生这个念头。

　　可警察会相信他吗？

　　短信内容里的照片太缺乏说服力了，只会将他陷于不义之地。

　　老周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踏实，他思来想去的都是谁截取的监控录像，谁打算陷害他，谁对他有仇——

　　难懂，是她？

　　老周想着她当年被孤儿院赶出去的时候，他明明可以为她说话的，但他担心自己的声誉，总是不敢出头。会不会是她一直记恨自己？

　　而在孤儿院里，晶晶和她的关系似乎较近，虽然在他看来，她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但说不定晶晶知道她的去处。

　　于是在那天的图书馆里，老周遇见晶晶的时候，他非常激动，他觉得自己就要从这种被敲诈的日子里解脱了。只要能从晶晶的口中打听出她的情况，也许……他就会得到转机。

　　老周看着晶晶吃掉了他给的糖果，放缓声音，尽量让口型清晰：“晶晶，你的那个姐姐……最近有和你联系吗？”

　　晶晶看着他，像是在问“哪个姐姐”。

　　“就是孤儿院里的那个姐姐，做过医护人员的，你们当时总在一起。”

　　晶晶手里拿着一本很厚的精装童话书，她只顾着低头看书，一点没有回答老周的意思。

　　老周只好说：“我帮你买了这本书吧，你可以回家慢慢看。”

　　晶晶这才抬起头，用唇语回道：“我会向姐姐提起你的，还会告诉她，你问候过她。”

　　是在这一刻，老周看到了希望，而下一秒，晶晶笑着和他打出手势：“周叔叔，你觉得是姐姐发那敲诈短信给你的吗？”

　　老周握在手里的电话“砰”的一声砸落在地。他吓得脸色惨白，仓皇地站起身。周遭经过的人投来诧异的视线，老周背脊渗出汗水，只觉得那些视线充满了审视。

　　而晶晶再一次对他微笑着比画道：“周叔叔不想被别人知道的话，就还是要乖乖听话得好。”毣洣阁

　　老周惊愕地看着晶晶，他忽然觉得这个女孩子在过去所遭受到的苦难，真的只是他人强压在她身上的吗？

　　2.

　　案件的第三轮排查开始了。

　　王世尧根据前几轮的诈骗受害人的信息开始建立新的台账，同时，再将这些人从职业、年龄再到被骗钱款的数目来进行分类，这种基础工作看上去缺乏意义，可做起来却非常耗时。而且每出现一次新的线索，就要进行一次新的排查和建档，目的是确保不会遗失任何一处微小的蛛丝马迹。

　　“目前已知的被害人可以分为三类，年龄层低于30岁、与30岁以上的可以分成第一类和第二类，剩下的第三类是在电信诈骗范畴中。也就是说，第三类被害人从未见到过诈骗犯的长相，甚至连声音也没听到过。一切诈骗仅存在于微信、短信这种聊天形式，转账也是在聊天软件上进行。这种追踪起来就不太容易，所以暂且放在最后一类，统筹处理。”小秦将最新建立的部分档案归档后，转头一看，王世尧又给他搬来了两个档案盒。

　　“不是吧，王哥，还查档案啊？”小秦简直要生无可恋了，“昨天忙到凌晨，今天不是还要通宵吧？”

　　“急什么，我会和你一起查的。”王世尧打开档案盒，“这些是孤儿院那边送来的资料，也要录入这次的台账中，都是非常重要的线索。”说到这，王世尧补充了一句重点，“而且已经有人比咱们先看过这些内容了。”

　　小秦眨巴眨巴眼，“谁啊？还能有人比警方更关注案情进展？”

　　王世尧挑了挑眉，“徐卉慧。”

　　自从上一次王世尧找到徐卉慧来指认视频中的女人身份之后，徐卉慧就加速了自己的计划——她本想亲自联系那个叫做“陆雁”的女人，也确实那么做了，可吕主任给她的电话号码已经是空号，这代表她还是要从孤儿院做切入点。

　　因为陆雁曾经在孤儿院里长达两年。

　　而根据档案上的记录时间表明，晶晶是在她之后不久回到孤儿院的，此前的晶晶还身在领养家庭，虽然在重回孤儿院后，也被送去到新的家庭里。

　　可仔细对比这些时间节点就会发现，佟让的失踪在陆雁离开孤儿院的前一天。

　　也就是说，两年年，佟让很有可能在来到孤儿院探望晶晶的时候见过陆雁，他们也很有可能认识彼此，一个先失踪，一个后离开……

　　仅仅只是单纯的巧合？

　　假设可以大胆地联想一下，那个视频中在atm机前取款的女人，会不会就是“巧合”的一员呢？

　　当徐卉慧在孤儿院的档案室里翻阅到陆雁的入职证明与照片时，她的身形顿了顿。

　　身边帮着找档案的管理人员凑过来，推了推老花镜，问了句“你不是要找林晶晶的体检单吗”。

　　徐卉慧不动声色地拿起陆雁的资料，回道：“这个人的证件照片太漂亮了，我看得出神了。”

　　管理人员颇为自豪地说：“美吧？雁子当时可是这里最受孩子欢迎的工作人员，那些负责看管校舍的单身汉都暗恋她呢。”

　　徐卉慧笑笑，默默地放下了资料。

　　这张照片和视频里的女人并不相像。也许是因为视频中的帽子与口罩遮挡住了面容，根本分辨不出五官，可徐卉慧就是觉得，陆雁不是视频里的女人。

　　二寸证件照上的脸庞太清秀了，温婉得好像是一潭绿水。

　　但徐卉慧潜意识中也觉得这个人的脸庞似曾相识，她是见过的，却绝对不是那个视频。

　　只不过，一旦认定和视频里的人无关后，徐卉慧的警惕就立即减半，再也没打算细想，就合上了装有陆雁资料的档案。

　　等她从孤儿院回到家中时，晶晶忽然问她的那句“你想知道我表哥现在在哪里吗？”时，徐卉慧才想起，那个叫做陆雁的人，是在晶晶的相框照片里看见过的。

　　而那张照片里，也出现了佟让。

　　3.

　　想找到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哪怕熟知对方的生活轨迹、家庭住址，可这些一旦改变，再寻找起来就极其艰难。

　　可刘大强还是在出狱后的第6天里，通过彻夜不眠的不懈努力，终于找到了他做梦都要念叨名字的那个人。

　　但这么说还为时尚早，要更正一下，是找到了那个人的住处。并且，是大概住处。

　　9点的夜晚，明亮的超市是深夜里最安全的地方，也是那条巷子里唯一的光明地带。

　　刘大强蹲在超市对面的路灯下，嘴里啃着刚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半个面包，他很饿，已经2整天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食了。

　　身边偶尔会有浓妆艳抹的女子经过，远看的话，她们就和一般路上的年轻单身女子没什么区别，可一旦近距离观察，就能看出她们上了年纪，最少也是四张开头了。

　　她们的模样会让刘大强回想起自己的母亲。那时他还很小，在村里的旧房子中，他年轻的母亲一组一组地接待着客|人。

　　他母亲当然不会考虑也并不知晓他的感受，他父亲，好像也无所谓似的。在吃不饱的时间里，没什么是比食物更加重要的东西了。而他以那张遗传了母亲的漂亮脸孔来应对着他那无知、愚蠢的父母，他也很懂得如何去顺从，不比他哥，他好像没有自己的思想。

　　哥总会对他叹气，“唉，你这个傻狍子德性将来他妈的肯定要被女人骗，你能不能机灵些，不然咋能赚大钱？”

　　钱。

　　一想到钱，刘大强的心里就有怒火。

　　他嘴里塞满了面包，快速地吞咽，抬手抹掉嘴角旁的面包屑，起身的时候，差点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倒。

　　“操。”他恶狠狠地踢了一脚恶臭的石块，转头一瞥，路边走过的女人们花了妆，头发也凌乱着。她们的身上有浓重的烟酒味，在惨白的路灯照耀下，显得特别狼狈。

　　刘大强吸了吸鼻子，空气中的香水味太浓烈，害得他不得不啐了一口。

　　接着，他将双手揣在裤兜里朝对面的巷子里走去。余光瞥见隔壁超市，有对小情侣坐在里头的桌椅上，东西不怎么吃，只顾着亲密地聊天。

　　他想到自己好像很久没和人好好地说过话了。本来就结巴，这下更是连该如何讲话都要忘光了。

　　而抬头看着面前这条窄而长的巷子，尽头那个破烂的厂房楼像是一栋巨大的鬼屋。

　　由于是傍晚，逐渐起了夜雾，很容易就模糊视线，刘大强眯着眼睛想要努力的看清楚方向。

　　他的手里握紧了那把已经生了锈的斧头。

　　刘大强哽咽着吞下一口口水，他在逐渐笼罩大地的夜色中稳步走着，连眼神也渐渐沉着下来，变得凶狠，散发出野兽般的绿光，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怪物。

　　而巷子的尽头，是废弃了的小型工厂，满墙都是厚重的苔藓，整栋厂房都散发出阴郁的寒气。

　　农业用具堆满了楼梯单元，满地都是纸箱、还有细长的木材。如果没有错误的话，就是1单元的302。

　　走进乌黑的楼洞中，刘大强将脚步放到最轻的力度，然后开始慢慢的向前走去，他得到的线索就是这里，他要把她找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传来“沙沙”的声响，刘大强蓦地一惊，立刻停住脚步看向身后，发现一个黑影站在单元楼门口。

　　由于逆着光，楼道中也没有声控灯，刘大强看不清那人的脸，他只得将斧头先藏到了自己的身后。

　　直到“咔嚓”一声响。

　　打火机的火苗窜起。

　　光亮映衬着一张镶嵌着红唇的脸孔，两颊上的粉扑厚重，如同墙皮上即将剥落的白漆。

　　“呵，原来是跑进了一只小老鼠啊。”她露出嘲讽的表情。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燃烧渡轮更新，第18章 冲突（一）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