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禁军侍卫皆被牢牢制住,鹤奴抬眸望了岑溪一眼,一个手刀劈在那执戟侍卫后颈,侍卫闷哼一声,软软瘫倒在地。
报信侍卫口中呜呜有声,不住扭动挣扎。他乍闻身后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双目圆睁,竟不顾颈边刀锋,使出浑身解数,拼了命抽手向腰间探去。
岑溪不悦地“啧”了一声,翻转刀刃,正要抬手将其击晕,那侍卫猝然发难,豁了命撞上刃口,就地一滚。淋漓鲜血从那侍卫颈间涌出,岑溪这一击,便险险打偏一寸。
骨裂般的剧痛从肩头脖颈两处传来,侍卫喉间嗬嗬有声,血如泉涌,竟已被鸯刀割开喉管,喊不出声来。他咬牙含泪,猛地扑出,一把将地上那引信抢在手里。
“小心!”
鹤奴瞳孔骤缩,一枚铜钱从袖中滚至指尖,二指一屈一弹,那铜板便化作一道雪亮电光,朝着侍卫手中引信劲射而去。
引信被铜板击中,噗地滚在地上。
丝丝缕缕的青烟从索芯燃起,孱弱地在风中飘摇。
侍卫死死盯着那一线青烟,目眦尽裂,又扑向前,不顾一切将引信护在手中。他两指抖抖索索,刚一捏住药捻子,只听噗的一声轻响,一阵钻心的剧痛从腹间袭来。
侍卫愣愣低头,却见一把漂亮的刀刃剖腹而过。他双眼含恨圆睁,双手无力地垂落,不甘心地痉挛两下,终于软软倒地。
引信带着尚温的鲜血,骨碌碌滚落在七尺外的青砖上。
岑溪冷笑一声,踏着侍卫尸身,将鸯刀抽走。他正待将引信一脚踏碎,却见药捻子嗤嗤一响,竟从湿腻的血污中,迸出一星火花来。
刹那间,一缕狼烟冲天而起。
申时二刻,沈宅。
太阳热辣辣地晒着,沈府护院一个个忙得焦头烂额,在府邸内外搜寻贼人行迹。不知是谁抬头一望,忽然高喊一声:
“快看!东厢那边起烟了!”
此言既出,满庭哗然。
“可是二少爷芳菲堂院走水?”
“快……快去救火!”
院中炸锅般乱作一团,十多名杂役急匆匆奔至东厢,才发现那烟气竟来自一墙之隔的东三条甜水巷。
“报老爷!速报老爷!”
狼烟既起,禁军随时将至。
鹤奴匆匆取过船上葫芦瓢,扬手将引信扑灭,岑溪拍刀入鞘,将那侍卫尸身沉入河底。
浓重的白烟在窄巷飘忽,青石砖道上更是鲜血淋漓,一切都昭然若揭地显示着此地曾经历过一场恶斗。可事到如今,已来不及做更多遮掩。
“此地不宜久留,少主,不如速往龙津桥去。”
“不可,往南门撤。”
岑溪略一思索,很快明白了少主的用意,旋身跟上。
甜水巷南北走向,往龙津桥闹市处巷口通阔,能并走五骑马,往南通沈府正门,路偏狭,只能并走两骑。倘若禁军从两方围堵,显然薄弱处更易逃出生天。
马蹄声踏过青石砖道,隐隐在身后窄巷响起,曲曲折折的东三条甜水巷向右一拐,沈府正门前的丽人街赫然就在前方。
万幸禁军不曾从前后两方截道,岑溪心下一松,忽听得丽人街遥遥传来一声呼喝,霎眼间,十数名手执齐眉棍的仆役蜂拥而来,横眉怒目地堵在巷口:
“站住!前方来者何人?!”
岑溪压低斗笠,有些担忧地偏头望了鹤奴一眼。那人面色苍白,冷汗如雨,显然方才与禁军侍卫的一番鏖斗,已让他几近力竭。www.bïmïġë.nët
岑溪心急如焚,忍不住骂了声娘。
他认出前方拦道的正是沈府护院,根本没将这些小鱼小虾放在眼中,只觉烦躁又碍眼。鸳鸯刀锵然出鞘,分毫不留情面,三两下将这些护院仆打趴在地,杀出一条血路。
“刺客,有刺客!杀人了,来人哪”
沈府护院七零八落横了一地,还能跑动的吓得肝胆俱裂,当即作鸟兽散,屁滚尿流抢回府去。可就是这不足数息的耽搁,远处丽人街已传来大批人马声。
岑溪面色陡然一变,从那密雨般的脚步声判断,前方围堵的禁军应当不下百人。
前有狼,后有虎,几名沈府杂鱼又碍手碍脚地缠在半路,他单枪匹马,又带着身负箭伤的少主,在这逼仄的东三条甜水巷,几乎走投无路,插翅难逃。
岑溪咬紧银牙,一对鸳鸯刀横于身前。
他忧心如焚,忍不住望了鹤奴一眼,眼看着追兵将至,那人竟忽然转过身来。岑溪面色微愕,却见鹤奴猝然出手,一道白虹般的剑光脱鞘而出,直刺面门。
岑溪全无防备,本能地横刀相搠,刀剑猛然相击,发出刺耳的铮鸣。
“阿鹤?!”
鹤奴一言未发,将素霓剑牢牢握在掌心,单手用力下压,那冷锐的剑锋倏忽一闪,便毫不留情地抵在岑溪胸口。
可他握剑的手,分明在微微颤抖。
“您这是”
情势陡然逆转,岑溪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还未及出声质问,忽觉怀中一沉,竟是鹤奴体虚力竭,再支撑不住,一下子软在他怀中。
岑溪心头一震,连忙将他扶起。冷汗从那人下颌滑落,滴在手背,竟是烫的。
鹤奴定了定心神,架在岑溪身前的素霓剑并不松手,只是借着二人敌对的姿势,用气音低声道:
“……抱歉。我走不了更远了。”
“没关系。我可以带您走。”
鹤奴摇了摇头。禁军围追堵截,一人翻墙越壁或许尚算容易,可若再带上一名累赘伤员,二人谁也别想全身而退。
“去延真观,找曹玄机。我留了十名武士保护他与鉴察录,若老曹已平安抵达,你便差了援兵,伺机而动。”
岑溪哪肯将他抛下,半点也听不进。他顺着鹤奴的衣襟向下望去,甜水巷青石砖地上,是零星的几点落红,竟是那人箭伤溃破,断续流出的血。
“我与沈府有故,自能设法脱身。多你一人,反倒累赘。”
“可是您”
鹤奴长眉一蹙,心力交瘁下,不再多言,只是翻转掌心,将素霓剑迫近三分:“岑溪,这是军令。”
军令如山,安得忤逆。
“前方刺客,速速束手就擒!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岑溪咬了咬牙,深深望了鹤奴一眼,假作搏斗之态,鸳鸯双刀轻轻一剪,将素霓剑格开:“一刻钟内。等我。”
岑溪压低斗笠檐,纵身越过墙垣,很快消失在深巷里。
不过弹指的工夫,两处禁军从南北将甜水巷牢牢封死,小小的窄巷中,一只苍蝇也逃不出来。鹤奴还剑归鞘,敛容跪下,面对百余人马,很平静道:
“在下鹤奴,求见沈吏部大人。”
此言既出,几名禁军都尉不由愣了一愣。
他们在殿前司当差七八年,所见穷凶极恶、负隅顽抗的盗贼多如过江之鲫,如此自报家门、甘心束手就擒的,当真罕有。
“你便是鹤奴?”
一名禁军都尉心下怀疑,冷声质问。边上副官递来一张草促画就的肖像,都尉将画像与巷中人略一比对,点了点头,居高临下道:
“你是官家赠予贵霜王子的侍剑奴,如何不恪守本分,老实呆在贵霜王帐,反而夤夜逃出龙泉大营?”
鹤奴泰然自若,面不改色地扯谎:“我是沈府的侍剑奴,从头到尾,只认一位家主鹤奴有事相报,求见沈大人。”
都尉眉头一皱,目光四下一扫。他见边上一名沈府家仆畏畏缩缩、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他便是你沈府的鹤奴?”
“呃,正是,正是。他是我家二公子从下瓦子买来的奴才,模样丑,却使得一手好剑法,给公子赢过不少财帛。瞧他手边那把素霓剑,正是老爷赐下的,错不了,一定是鹤奴。”
那殿前司都尉淡淡应了一声,又道:“方才巷中鏖战,鲜血涂地,究竟怎么回事?”
沈府护院眼睛一亮,满肚子苦水正要倾诉,却被鹤奴抢先回道:“走脱的是沈府窃贼,盗走老爷一样重宝。小人拦他不敌,失手让此贼逃脱,愿向沈大人负荆请罪。”
殿前司都尉闻言一愣,却也信了七分:“你一介奴仆,倒也懂仁义忠孝,实在难得。怎奈官家下了圣旨,命殿前司将你速速拿回,这请罪实在多此一举,我看也不必了罢。”
鹤奴眉眼低垂,微微攥紧了剑柄。
都尉见他乖觉识相,略一摆手,几名禁军侍卫刚要上前将人拿下,却见一人赔着笑脸从宅邸侧门而出,正是沈府管家。
“劳烦几位军爷通融则个,我家老爷丢了宝物,还需寻觅贼人线索。”说着,管家不动声色地给几位军爷塞了不少好处,小心翼翼道,“不多,也就一盏茶的工夫,叙个话而已。等他交代完,鹤奴自然移交贵司,任凭处置。”
都尉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又望了那管家一眼,慢条斯理道:“沈吏部的面子,下官自然要给。那便等你们一刻,时辰到了,定要拿人。”
“那是自然,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大佬救场!友军已准备就绪!冲鸭!
感谢各位投喂的大佬,和留评的小可爱谢谢大家,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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