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歌这几日,是在张罗选铺经商之事?”一方布好的棋局旁,雍和璧执子的手微顿。
“正是如此。”幕僚陆子燮答,“我昨日在街上,恰好碰见谷歌先生的老奴一脸愁绪,在与各家商贾详问商铺赁租之事,便上去问了几句,那老奴只道是谷歌先生的吩咐。”
雍和璧听着陆子燮的话,眉峰微蹙。
待公子屏退众人后,陆子燮以指捻了捻须,脸上露出沉重之色,说:“唉,可惜谷歌先生高志,为不入世家门下,眼下竟被逼得经商自贱。”
“此番是我们雍家行事不慎,连累了谷歌。”雍和璧垂下眸,执袖将棋盘上的黑子收回,眼底几分沉凝。
若不是那一篇碑文被修陵园的工匠泄露,也不会引起崔家对谷歌的注意。
“只是崔家向来处事低调,崔家大公子不过暂代左相议事,此举委实过了。”连沉稳如陆子燮,此时也不由大感痛惜。
南宛只要是稍有学识的人,哪怕过得再拮据再潦倒,恐怕也不愿意经商,堕了文人气节。何况是谷歌先生那等大才之辈?可如今,却是不得不违心行商坐贾了。
陆子燮正摇头叹气,余光却瞥见一旁在走神的谢筠,不由出言道:“谢先生今日何故一言不发?”
这小子,往日不是最爱咋咋呼呼表现,与他对着来的吗?今日倒是沉默得出奇了。
本来蹙着眉的雍和璧,闻言也抬眸看过来:“谢先生可是有顾虑?不妨直言。”
雍和璧也早觉出谢筠今日的不对劲。
见他几次三番不知愣神到哪处,还有时而挣扎的目光,显然是有欲言或难言之事。m.bïmïġë.nët
谢筠闻言神思一醒,却是看向雍和璧,微动了动唇,又低下眼。
“无事,在下只是觉得陆先生说得对。”
陆子燮讶然扫他一眼。因着以前苏度娘的事,这小子总与自己不对付,若放在往日,他闻言多半会反唇讥上几句,眼下倒是奇怪了。
这喜怒言于色的愣头青,若不是看在他偶尔确实有几分直觉般的急智,陆子燮都不屑与之为伍。
他看得出,公子自然也看得出。但公子待手下之人向来宽松,只是看他一眼,便不再追问。
……
谢筠其实压根没听清他之前说的是什么。
从见过度娘回来后,他便一直是这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谢筠有些局促地收回目光。一方面,他不忍心、也不想拂了苏度娘的意思,另一方面,他明知道公子在意苏度娘,却不告之行踪,是以对着公子时他也心有愧然。
不过转念一想,抛开他些许私心不说,苏姑娘曾说过对公子无意,而公子纵使有心,右相又哪能允许公子娶一个平民女子为妻呢?若是为妾……呸!谢筠暗唾自己一声:他怎么能这么想苏姑娘,这个字安在她身上半分都是亵渎,任再有权势的人来都不行!
但是,若对公子全然隐瞒,他也过不了内心这一关。
谢筠纠结再三要不,就和公子如实说自己遇见了苏度娘,但是她无心对公子透露行踪?
这么一来,他并不算违心,再者,若公子得知是苏度娘让他守口如瓶,以公子为人,断然也不会追问于他,令他失信于人。
谢筠越想越觉得可行,便下决心开口:“公子……”
“公子,此事可要告知太后?”却是与陆子燮的声音重叠,被盖了过去。
谢筠到口的话憋了回去,心道说完正事再提不迟。
那边,雍和璧闻言摇了摇头。
自太后称病不理政事,还权于幼帝,不但朝中局势日渐不稳,边境戎族也见机异动……
前些日顾命大臣卫大人,更是当殿解下朝芴,直言要还乡,明显不满于太后明着还权于晋氏,却让摄政王借匡扶幼帝之名,收回外放的兵权。皇家宗室中,最为势大的便是先皇赐府、手握兵符的晋斐白。
所以睿亲王世子一日不交出兵权,太后是一日都不会收手的。
可偏偏晋斐白在世子府坐得老神在在,只让众臣多看齐卫大人高风,而他自己不是托词在筹备异邦来朝宴事,需要兵力维稳,就是在捉什么子虚乌有的异邦奸细……
所以眼下太后正值内外交困之际,又怎能因这些琐事去打扰她?
“我会去见谷歌一趟。此事既因雍家而起,他若是不愿,哪怕要得罪崔家,我与父亲也会亲登左丞相府,拜见崔家之人。”雍和璧微敛眸,玉质纤长的手指夹起最后一颗黑子,没有收回,而是重新搁上棋盘。
“公子要与右相一起登门?”陆子燮一时讶异,待抬头见公子黑瞳深浅难测,心下一思忖便恍然。
倘若此事只是崔家大公子随性而为,一名小辈,再如何也不至于右相出面,除非此事,还有那位据称卧病在床的左相的手笔……
若真是如此,恐怕这件事还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了。
一旁的谢筠也哑然张了张嘴
公子要去见谷歌?
若是他将遇见苏度娘的事告知公子,依公子坦然的秉性,必定转头就对谷歌知无不言。
若他没记错,那人说过度娘是他的师妹,两人不但是青梅竹马,而且……与公子还算是情敌。
绝不能便宜了那小子!
谢筠脸色一白,闭上了嘴。
郁葱树林里,一个灰色人影纵身飞掠而过。
立于树下后,数道黑影也从隐蔽处落下。
“主子,那名叫苏建钢的门客从世子府逃出后,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再无踪迹,连晋世子派兵搜寻也寻不到人。”黑衣人开口道。
灰衣男子脸如罩寒霜,幽冷看着手下:“一个大活人,怎会半点踪迹都没有?”
另一名黑衣人忙垂首解释:“或许是改头换面,或许是确实是死了。属下已经打听到,当日这溪流的水甚是湍急,那少年正是跳……”
“闭嘴!”柒瞳眸色乌沉沉的,映出两点寒光,“这条溪流的水湍不湍急,还用得着你来说吗?”
怎么感觉主子的语气好像有点……恼羞成怒?
黑衣人脸露惧色,也不敢多言。
可能是主子那天也落了水,听他再提起,觉得被拂了面子?
“主子恕罪。”这样猜想着,黑衣人也不敢再问阴晴不定的主子,那一日他有没有碰见同样落水的可疑之人了。
忽而,另一道黑影也落下。
黑衣人气息微喘,显然是匆忙赶来,语速也疾急:“报主子,波斯来使的商队在途经南疆时,与秦家军起了冲突,商队所运送的装有石脂水的桶罐,基本都被人用箭射穿了……”
碧水眸似一瞬凝聚出翻滚的飓风,柒瞳死死盯住那黑衣人,声音也因压抑怒火而极低极沉哑:“你说运来的石脂水都没了?波斯的商队又为何会经过南疆?”
千里之遥运送而来的石脂水,比起那有可能解开顾家信物的少年门客,显然来得更重要。
“回主子,近些日子西戎边境生乱,波斯商队只好跟随使臣绕路而行。”
“后来听说波斯使臣不知怎的,就跟正驻守在南疆的秦家军起了口角,当时为首的一名秦家小子仗着箭法了得,当场便拉弓取箭,将跟随商队车上的桶罐悉数射穿……”
在灰衣男子愈来愈低沉的气压下,黑衣人艰难地说着。
“那些石脂水,秦家军可有察觉不妥?”柒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咬牙而出。
“并不曾,商队之人只说是作为药物用的,那秦家小子当时收了弓,还捂鼻嘲笑波斯小国医术落后,用臭成那样的水当药喝……”
“砰”地一声,柒瞳怒极挥手,一旁碗口粗的树顿时应声倒下。不用说,他也知道那秦家小子就是秦觅了。他也并非鲁莽之人,知道不能动波斯使臣,影响两国关系,便特意挑商队来给使臣下马威……偏偏就是商队!
那蠢笨如猪的波斯使臣也是,招惹谁不好,要招惹那纨绔跋扈的秦家二世祖!
“主子,那些石脂水都没了,眼下该如何是好?”
近年南宛边境动荡,商路本就时断时续,好不容易有一支波斯商队千里迢迢,穿过了平原、沙漠和高山,却被一场口角之争所波及,可谓是无妄之灾了。
柒瞳脸色青了又黑,半晌才稍平复,他取下贴身收着的玉佩,递过给黑衣人,说:“你将这玉佩送到崔府,记得要避开崔家大公子,确保这玉佩能送到左相手里。”
“属下遵命。”黑衣人接过玉佩,有些迟疑道,“可是左相病重多日,闭门不出,若要绕过崔家大公子的视线,恐怕不是易事。”
“呵……”柒瞳竟缓缓笑了起来,那笑说不出的幽冷,又带着浓浓的挑衅,“虎死尚不变形,左相是两朝领政柱国之臣,即便重病缠身不问政事,又岂会蔽塞耳目。”哪怕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不例外。
“你耐心守着崔府便是,只要交给崔府里左相身边之人,自然能到左相手中。”他说。
黑衣人应是,随即飞身掠出树林。
剩下几名黑衣人对视一眼,斗胆问主子:“主子,你既然伤势已愈,为何还留在此地?”
柒瞳微不可察地一动眉尾,面色不虞道:“我在此处,有些事尚未收尾,待处置了再说。”
“主子是指处置那耕农的老伯与女子?”黑衣人在脖子间比了个手刀。
不过是一个拿锄头的老伯与手无寸铁的弱女子,随手就解决了,何必等那么久?
柒瞳脸色又一黑,他别开了脸,沉声道:“有许多人包括官兵,都见过我,也知道我是那女子的远房堂兄,哪能轻易灭得了口?”
原来是主子担心贸然灭口,会引来原先几方追杀的人马?黑衣人们顿时恍然。
“若是如你们这般,解决事情都不干净,又有何用?”
“行了。”柒瞳没好气说完,转身就走,“一群蠢货。”
见主子离开,几名黑衣人面面相觑,交换着眼神。
寻找苏建钢之事,确实是他们办事不力。
而眼下主子的话,分明是指给他们一个将功补过、为主子解决烦心事的机会……
只要他们在外面将两人解决,离主子远远的,便牵扯不到主子身上。
“那位老伯,傍晚会外出在田里锄地,我去处理即可。”黑衣人道,他不想杀妇孺。
“好,还有一位弱质女子,天黑前她应当会从镇上回来,我去入口守着。”另一名黑衣人接话。
这次绝对会处理得干干净净,叫主子舒心!
黑衣人彼此对视一眼,便瓜分完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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