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总今天打扮得简直与平时大相径庭,很中式复古,上身一件华贵的半袖暗红碎花唐装,中间一溜黑色大盘扣,庄重而又醒目,下身是一袭线条极为流畅的黑色长裙,长至脚踝,头发束紧盘在脑后,简直就像个旧时休闲的贵妇,一扫平时职业女性的装束。这是老疙瘩头一次看到林总的另一面。
新京和投入了几个亿,经过八个月的紧张施工,市场改造基本完成。分东西两座楼,营业面积由原来的八千多平方米扩大为四万平方米,中央空调,自动滚梯,每个标准摊位由2平方米扩展为4平方米,通道也拓宽了,现在只剩下内装修,紧接着是老商户分配摊位问题。
这是个非常敏感和矛盾尖锐的问题,有道是“一步差三市”。谁都愿意占据有利位置,虽然通过抓阄方式分配摊位,但那些抓到不好位置的人极其不满,他们以各种方式和手段表示不愿意。于是市场办每天都堆满了人要求调换位置,有些看到调换无望的人竟聚众抗议,这些日子市场办和安保部很不消停。
今天林总像是被这些事闹得头昏脑胀,她一上了车就仰在车座上昏昏欲睡,老疙瘩将车开的尽量平稳,一路上林总手机不断,内容基本全是关于摊位问题,最后林总干脆把手机关掉。
来到学校,这个学校门口不好停车,每回来的时候他就把车停在马路对面不远的胡同里,然后再到学校接虹虹。今天把车停好后,从后视镜看到林总睡着了,他轻轻唤醒林总。林总说她要先去开个师生家长告别会,叫他把虹虹的行李用具先搬到车上。
在教工的引导下到虹虹的宿舍,把虹虹所有东西都一样样打点好搬到车上,然后就在校门口等候。一个多小时后虹虹背着书包和林总出来了,他迎上去摘下虹虹的书包拎着,出了校门虹虹左手拉着妈妈,右手不由自主地拉着老疙瘩的手。
每回接虹虹过马路时,虹虹总是让老疙瘩拉着手,这很正常。但今天虹虹拉他的手令他很尴尬。尴尬的不是小女孩拉他的手,而是造成一种状态:孩子一手拉着妈妈一手拉着他,简直就像一个三口之家。这就使老疙瘩拉也不是放也不是,就不自然起来,脚步慢了下来。林总看出老疙瘩的尴尬,冲他不自然地笑笑。就说,虹虹放下叔叔的手,妈妈拉着你。虹虹白了妈妈一眼说了个“不!”使劲地摇晃了一下拉着他的手。这个小精灵正望着他笑的神情很顽皮。
车上,林总说为了庆祝一下虹虹小学毕业,征求虹虹意见:去哪里吃顿饭?虹虹今天总算没说要去麦当劳,说要去三千里吃烤肉。于是林总说去三千里。这种韩式烤肉如今在京城很火爆。三千里坐落在广内,果不其然人满为患,门口堆了许多人,要等号就餐。
老疙瘩要了个号,前面还有二十几个号在等候,服务员小姐说大约还要等一个小时,虹虹撅起小嘴很不高兴的样子。等待中的虹虹百无聊赖,于是老疙瘩就用广告纸叠了个飞机让她玩,林总找个清静点的地方打电话去了。
其实给老板开车不仅仅只是开车,还要兼保镖兼公关兼生活秘书,说白了就是一男保姆,他跟薛姨妈只不过一内勤一外勤,老总只要一出门,一切生活琐事都要替老总打点妥帖安排周到。比如现在,你边兼顾着等号要桌,还要哄着虹虹高兴不寂寞。
再有,司机要经常跟着老总应酬外事出席各种场合,不仅与人处事要机巧变通,相貌上也要五官端正些,长相猥琐的男人再机巧也会让外事对方减印象分的。老疙瘩也是个很有生活细节的人,那天面试时,那张掉在地上的A4纸、曲别针,和倒水就是考验司机细节而事先设计的。所以林总对他很是满意的。
虹虹拿着飞机高兴地扔来扔去,她说再叠一个,他就低头叠。这一错眼珠子的功夫虹虹就下了便道去捡那纸飞机,正好有个中学生模样的小子骑着山地车箭打般地飞驰而来,老疙瘩脑袋嗡地一下,一个箭步窜过去将虹虹拽到身后,山地车一头撞在老疙瘩怀里也刹住了。
万幸虹虹没事,看看自己也没事。有事能怎样?责任在虹虹。虹虹嘻嘻嘻直吐舌头。那男孩子走后老疙瘩感到肋叉子有点痛,好像是那山地车牛角样的车把顶了一下,并没在意,这要是虹虹有点岔子他可责任重大,还好这一幕林总只顾打电话也没看见。
等了四十多分钟才有了空位。于是收桌、布盘、点菜、上碳,一阵忙乱后总算快吃上考肉了。
这时林总的手机又响起,林总接了,是安保部苗经理打来的。苗经理人有六十多岁,据说原是某国企人保科科长,退休后来到京和。此人个子不高却一身匪气,治人有许多怪招。别看他在林总面前唯唯诺诺像个哈巴,但全市场商户没有不怕他的。如此偌大的市场,鱼龙混杂,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如商户与商户,或商户与顾客,更甚的商户与高层管理者发生矛盾冲突,以及更棘手的问题他出面就能化解,可以说此人具有平事了难之才,很得林总赏识,林总利用谐音称他“老猫儿”,那意思:是猫就镇鼠。
老猫儿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老疙瘩无法听见,反正林总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最后竟有些愤怒,冲电话里说了句:“行了,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说完就啪地合上手机。
一桌菜刚刚上齐,虹虹兴奋地将五花肉用筷子夹在炭火上烤得吱吱响。
看来老猫儿都棘手的问题估计问题不小,“林总,市场那边有急事要么您先回去,我带着虹虹吃。”老疙瘩小心地说了一句。
林总表情极严肃凝重,目光透着一种深不可测。她右手指快速敲打着桌面。这是林总的应激反应动作,说明她的大脑在急速旋转。
很快,林总交代他:让他带着虹虹先吃,别等她,吃完把虹虹送回家。然后林总又冲虹虹嘱咐:妈妈那里有急事,叔叔陪着你,听话。
虹虹正用生菜卷着一块烤熟的五花肉塞得满嘴鼓溜溜,她显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来已习惯妈妈这种临时变卦的行为,看也不看一眼用下颚夸张地点了点,表示没意见。
林总交代完站起要走,老疙瘩忙说林总放心。然后将汽车钥匙递过去。林总说不用,她打车去。老疙瘩便跟着林总出了门,上前拦了一辆的士,拉开车门让林总坐了进去。
回到座位上,小丫头吃兴正浓。就说:虹虹,叔叔来给你烤你吃。虹虹翻了他一眼说赶紧吃你自己的,甭管我,这么一大桌东西别浪费了。老疙瘩就笑她还小大人似的。
吃完饭把虹虹送回家才是晚上九点。虹虹开的门,薛姨妈没在。老疙瘩给林总打电话说虹虹到家薛姨妈没在。林总说薛姨妈回老家了,过些日子才能回来。林总叫他先陪着虹虹,等她完事。
老疙瘩就跟着虹虹上了楼。以前给林总搬东西时上过楼上几次,都是直来直走,让他随意还是头一次。
楼上三室一个小厅。小厅有个电视,为了打发时光,老疙瘩给虹虹打开电视让她看,虹虹懒洋洋地卧在硕大的沙发上表现出不置可否的样子。
将电视打开,这个点除了广告大多都是肥皂剧。虹虹拿遥控乱按一气,然后将遥控往茶几上一撇说,什么破电视一点都不好看。然后说叔叔咱玩跳棋吧。
老疙瘩正发愁给孩子怎么打发时间来等待她妈妈回来,忙说,好啊好啊。于是虹虹跑到自己屋里很快拿出一副跳棋来。
跳棋是彩花芯玻璃球的,很精致。老疙瘩想起儿时玩的弹球游戏,于是就抓了几颗随意洒在沙发上,然后再抓几颗掉转头离有一米开外,右手将球一颗颗弹出去,啪啪啪,几乎弹弹命中。那清脆撞击之声将虹虹看得呆了,跳脚兴奋叫道:“叔叔太神了耶!”
看到小丫头有兴致,于是又再演示一遍,并做了几个潇洒的弹球动作,让虹虹崇拜的不得了,也学着老疙瘩的样子撅起小屁股弹了起来。
他的这手绝活可不是一日之功,那是他小时天天玩出来的。而且他对准确度好像有一种先天之赋,比如打弹弓,比如篮球投篮。也许他要是当兵的话,会是一个很优秀的狙击手也保不齐。毣洣阁
虹虹弹得一塌糊涂,当然小丫头手小力小,再加上这可是有功夫的。闹得玻璃满地滚,却兴致不减。老疙瘩手把手教她基本动作和要领,虹虹很认真,单腿下跪趴在沙发边缘左手做支架右手发射,还眯上一只眼做瞄准状。这叫老疙瘩想起尾巴。小丫头简直是尾巴小时翻版,尾巴小时常跟着老疙瘩在胡同里和伙伴们玩弹球,趴在地上支着小胳膊眯上一只眼做瞄准状。
大概在沙发上玩的不尽兴,虹虹建议将球挪到地毯上与他玩对决。于是俩人就趴在地毯上你来我往忙活起来。他哈腰的时候,总是感觉肋骨隐隐作痛。
十一点,林总打来电话说她还需要一会才能回去,让老疙瘩先安排虹虹洗漱睡觉,等她完事后会打电话要他来接她。
放下电话安排孩子去浴室洗澡。洗完后虹虹从浴室出来,身上裹着个大毛巾,湿漉漉的头发像个出水的小天鹅一样甩动着脑袋,这个类似小动物的动作令他忍俊不禁。
“徐叔叔,抱我,到床上!“她撒娇地指令。老疙瘩赶紧把她抱到她的屋子放到床上,拉开被子给她盖上,她把大毛巾拉了出来,露出光光的身子,又爬起来撅着小屁股去够床尾的毛绒比熊抱在被窝里。
看来小孩子都有这种通病,小树每天晚上就抱着她那大鼻象睡觉,不抱不行,换个别的也不行。
他给虹虹掖好被角转身欲退出屋子。
虹虹叫了起来,“哎,叔叔别走,你别这样就走哇。”她眨着大眼哀求道,“你陪陪我!”
老疙瘩觉得虹虹这样光光地睡了等林总回来不好看,于是就趁机说叔叔可以陪着你,不过你要穿上点衣服。他把虹虹的衣柜打开找出一条小三角裤,一套粉色碎花棉布睡衣,递给她,虹虹便钻出被窝光溜溜地站了起来穿上裤衩,这小丫头竟还人事未开,当着外人的面光着身子还不知道害羞。
一会儿虹虹就睡着了,像个小猫咪一样弯曲着身子抱着毛绒熊,酣睡的小脸泛着红润的光泽。想想小树,今年七岁了,她要长到虹虹这么大会是什么样呢?长到大姑娘又会是什么样呢?长到大姑娘就要嫁人,会嫁一个什么样的女婿呢?一时脑子竟天马行空起来。
十二点,老疙瘩的手机响了,去接林总。
回到家里已是深夜,拉门时惊醒老妈,老太太叨咕一句:怎恁晚才回来?老疙瘩回应了一句:今晚老总有应急事处理,所以晚了。
给私企老总开车,时无定数,他是常常深夜回来的。
“唉,这日子过的。”老太太哀叹老五的命。又想起什么,说今天房管局来通知,要一个礼拜之内赶紧腾房。
徐家这两间公管房的确老旧,要危房改造,也就是把这房子扒了重建。房管局一个月前就下了通知。旧房翻新是好事,但周转房自行解决,工期五个月。按老疙瘩意思很简单,连人带东西搬到宋爷家,宋爷家翻建好一年多了,空着,环境也好,倒腾也方便。但老太太死活不干,一句话:不去!老人家的心结到现在还没打开,老疙瘩哪里拗得过?二哥和海蓉的意思是,让老妈带着小树去二哥家住,保姆玉叶可以去宋家住,以备暑期照看小石头,家具拉到金世雄的昌平基地暂存。
问题又来了,五个月,小树要上学,这样上下学不是一般的远,是极不方便的。老疙瘩说:老妈只好您一人去二哥家了。老太太哪里肯依,说那是她孙女吔,让小保姆一人带不放心!老疙瘩说老妈那您说怎么办?再说就二哥家那丫头,又矫情又娇惯又厉害,到时小树受了气您是说哪个?
这也是老太太最担心的,寄人篱下呀,深浅都不是,就没了主意。老疙瘩就说,老妈,两条道您选,要么您一人去二哥家;要么您跟着小树去宋爷家住。老太太就摸着正酣睡的小树老泪莹莹,说反正她离不开小树。老疙瘩说还是的,您选择第二条道啦?老太太就把脸扭过去不说话。不说话就等于投降了,为了小树老妈放下了那点自尊。老疙瘩就笑,说,这就对了,这事谁也别烦劳,明天我找个搬家公司说搬就搬。
回到自己屋里,虽已初夏,但深夜的屋子里仍有丝丝凉风的潮气裹夹着他,穿过毛孔,似乎往骨髓深处执拗地钻去。上床坐定感到肋叉子生疼难忍,刚在林总家陪虹虹时就疼痛不已,他解开衣扣一看,肋部一片青紫,就准备找点碘酒先抹抹,寻找中竟然在抽屉里发现一张花蔷薇用过的的证件照。
望着这方寸照片,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漾开来,花蔷薇已经离开他一年多了,这个曾经他与花蔷薇的家,总是潜藏着太多的往日的气息。浮浮沉沉往事浮心头:曾经为你艰难地选择揪心过;曾经为你心酸过;曾经深爱过;曾经拥有过;曾经为你的离去痛心喝醉过。多少甜蜜和苦涩,最终变成无奈的失去。谁能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有些事一转身就是曾经的过去。时间打磨记忆,仿佛已被忙忙碌碌的生活埋葬在那褪色的回忆里,恍惚间他觉得又回到原地。听悲伤的歌,看幸福的戏。生活里不再有惊喜和打击,去习惯每天一个人生活,一个人行走;习惯曾经走过熟悉的路。两个人时,善待对方;一个人时,善待自己,没有什么是必须拥有的。
……想起你的身影仿佛就在身边,有过多少往事似乎就在昨天,就让那回忆淡淡地随风飘去,也许没有也许,如今虽然没有你,我还是我自己,这是个无言的结局,只要你过得比我好。
这是他和花蔷薇常听的歌。
第二天早起,肋叉子更加疼痛,便到医院照了个片子,医生说第三根肋骨骨折,无治,只能将养。医生给他开了些跌打损伤药并开了休假两周的假条。这真是没想到,就那么一碰,折了,纸糊的呀?这种事不好对林总说的,更不好休息,只得强忍着上班。
到市场,老疙瘩才知道,原来昨天一些对自己的摊位不满意的商户到市场门口静坐请愿要求调换位置,大约有三四十人,挑头闹事的是个外号叫“鲶鱼”的浙江人,非要林总亲自出面答复。
林总出面极力安抚,说给些时间,商讨一下。鲶鱼说只给三天时间,三天后得不到满意答复,就再次静坐抗议。
这个问题是很难解决的,真要调换会引起多米诺骨牌连锁反响,不满意的商户多了,给他们调换了能不给其他人调换?哪有那么多空位调换?
第二天晚上鲶鱼出事了,鲶鱼在自己的家门口上厕所时不知被什么人用板砖拍倒,被路人发现报110送到医院昏迷三天才醒来。鲶鱼社会关系复杂,朋友也多仇人也多,破案那是公安局的事。但鲶鱼的躺在医院一个多月,使那帮闹事的缺了领头羊,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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